网游之千里之行（完）(106)

　　简而言之，他们只当半年队友，半年后就分道扬镳。
　　这个计划很实在，千里和他们一拍即合。
　　“老板，我就要能当职业选手了！”千里说这话时，老板仿佛能看到他双眸中绽放的光芒。
　　充满希望的光芒。
　　老板看了他好一会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要别的小孩说这话，他大约会一笑置之，可千里……
　　“小子，你可想好了，电竞选手这路不好走啊。”
　　“我知道！”
　　千里就快到公认的职业选手巅峰年龄了，如果能成功出道，倒是很顺理成章……
　　而如果失败……
　　电竞领域是个多么残酷的金字塔，收获鲜花与掌声的赢家寥寥无几，99%的都是挣扎在底层靠爱发电的怀梦青少年。
　　“拿不到冠军的话，会很穷的。”老板说。
　　“我知道！”千里乐呵道，“听说战队都包吃住，那就够啦！”
　　老板不由笑了，“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谁说的，我肯定能拿到冠军的！”千里一挺胸膛，“老板你等着看！”
　　老板沉吟半晌，“行吧。吃完没，吃完跟我来。”
　　“干啥？”千里放下碗，起身跟上老板的步伐。
　　老板带着千里来到了办公室外的那一排机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犹如指点江山般抬手指了指，“以后你就用这三台吧。”
　　网吧有两层，办公室在第二层，第二层是禁烟区，环境比第一层好，价格也比第一层贵。
　　“啊？”千里没明白。
　　“放心，钱不多收你。资助什么的我是干不来了，算是鼓励一下吧，不指望你成为第二个Blue……别白费了功夫就好。”
　　千里看了看三台电脑，又看了看老板。
　　“我不会成为第二个Blue，”千里认真道，“我会超越他。”
　　这句话，不知道老板当时有几成当真，但千里从没忘记过。
　　整个寒假，千里都巴在网吧里，就差没在这过夜了。
　　就连除夕夜，千里也一吃完饭就早早地来了。今夜又是一大屋亲戚聚在一起，千里知道他提前离场的行为在他们眼中有多么“不礼貌”，但那些人说什么，想什么，他不在乎。
　　初一，千里下午才踏进了网吧门口，照旧在开机前跟办公室里的老板打了声招呼，“老板，新年好啊～！”
　　“进来。”老板叫道。
　　千里蹦跶着闪了进去，“咋啦？又要我帮你揍谁？”
　　老板走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样红彤彤的东西，塞到千里手里，“来，给你个红包。”
　　千里愕然地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来，“老板——”
　　“行了别废话了，该干嘛干嘛去。”老板挥手就要赶他出去。
　　“不是，老板，”千里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给我发的红包也是我的钱啊。”
　　“……”老板脸一黑，“那你拿回来。”
　　“我不，”千里咧嘴一笑，“羊表示很高兴。”说完，一溜烟地跑向了他的专用机子。
　　寒冷中的炭火最是暖心，黑暗中的光明最是珍贵。在网吧的那段日子，千里打从心底地感到快乐。
　　在这里，他遇到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人。
　　一个是老板。
　　另一个，是无咎。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虽然，游戏里只有血雨腥风。
　　不论如何，他们相遇了，且一见如故，千里竟觉得，他和无咎的配合，比那几个队友还要好。
　　千里考虑过邀请无咎加入，但可行性太低。一方面，无咎显然不同城，另一方面，那四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自己的位置的，多一个成员就必须有人轮空，那样曝光率就会下降，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第602章 万中无一
　　再者, 无咎虽有潜力，当时的实力还是不如千里, 他们夏天就要参加海选了，没空给新人成长。
　　由此, 这件事, 从始至终千里都没告诉过无咎。
　　他多想在成功的那一天突然给他个惊喜。
　　他会成功的。他从没怀疑过自己。
　　飞浪网吧的“安全度”是有口皆碑的，也不知谁泄漏了风声, 某一天, 千里的班主任竟找上了门, 活生生地把千里提溜了回去。
　　老板忐忑不安地等了好几天，千里才再次露面。
　　轻佻的话语也掩盖不住神色中的沮丧。
　　“我就说你最近翘得太厉害了。”老板说。
　　“嗯。”千里低低地应道。
　　看他一脸闷闷不乐，老板试探道，“这回被训得很惨？”
　　“老板。”千里答非所问,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
　　“什么？”
　　“我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
　　千里很猖狂, 把晚自习全给翘了，因为晚上是他们队伍固定的训练时间。班主任纵横江湖多年, 千里那冒仿家长签字的把戏混不了多久。
　　这下可好, 在网吧里被逮个正着, 铁证如山, 班主任二话不说叫家长。
　　不良学生不是没有, 过分成千里这样的着实少见，枪打出头鸟，学校正需要一个案例杀鸡儆猴。
　　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到班主任的训话声, 历数着老师的含辛茹苦、父母的供书教学，批判着他的少不更事、辜负厚望……
　　“你这成绩，回回垫底，你想怎么样？瞎蒙都考得比你好！你是真的蠢还是懒到骨子里了？整天就知道上网，你爸妈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样堕落的？你有脸面对他们吗？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你专科都考不上！你以后想怎么的？读职校？还是高中毕业就去打工？能有出息吗？一辈子都不会有我跟你讲。现在遍地大学生，他们都找不到工作，你想找到好工作？我拜托你，长点性子，你又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你只能靠自己你知道吗？好好打算一下自己的将来——”
　　“我有打算。”班主任怎么都料不到，千里竟胆大妄为地打断了他的讲话。
　　“什么？”
　　“我有打算。”
　　班主任愣了好一会儿，来了兴致，“好好好，那你说，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当职业选手。”
　　“什么？什么选手？”
　　“电竞职业选手。”
　　“电竞？职业选手？做什么的？”
　　“……打游戏的。”
　　班主任怔住了，一脸“你在逗我”，其他老师也看了过来。
　　然而戏剧性的转折不意味着戏剧性的收场，现实终究是现实，千里自认赤城的宣言，换来的只有更加狂风暴雨的洗脑式说教。
　　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母亲把他领了回去，她的口吻，和班主任竟那般相似。
　　不同的是，她更为绝望。
　　多年以来，她觉得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但那种绝望感，从决意要和他离婚时起，就没有消失过，反而随着千里的长大，一天天地加深。
　　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这两个男人？
　　“小棋，当我求求你了好吗，当妈妈求求你……我不要求你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求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好吗……你不要像他一样……”
　　她带着哭腔，濒临崩溃。
　　殊不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匕首，一刀一刀地□□千里的心脏。
　　爸爸……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我的盖世英雄……在你心里，却犹如洪水猛兽吗？
　　“妈妈，”千里握紧拳头，忍住情绪，强行让声音镇静下来，“我是认真的，我有想过未来，我要当一个职业选手，我会成功的，你能不能相信我？”
　　“小棋！”母亲近乎咆哮道，“你不要再这么幼稚了行吗！”
　　“……”千里怔怔地看着她，“妈妈，我是认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查，去年中国的冠军有上百万奖金——”
　　“你也说了，那是冠军，那是万中无一的，那不是普通人！你怎么就不能实际一点？”
　　“……”
　　千里彻底沉默了。
　　我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人。
　　他想说。
　　可是，他没有再开口。
　　因为，他在母亲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相信。
　　对自己孩子的相信。
　　全世界的质疑，都比不上最亲近之人的质疑，来得让人心灰意冷。
　　他明白了。
　　他一直渴望的理解，其实从未得到过。
　　无论他再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怀抱希望。
　　无论他再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奋力挣扎。
　　无论他再如何倔强，坚定，决不妥协，他听到的，无非都是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你不行。
　　你不行。
　　你不行。
　　你不行。
　　你不能做自己。你应该适应社会，你应该学会生存。
　　你要长大，你要成熟。
　　不。
　　他拒绝。
　　千里放弃了和母亲争辩，毋宁说，他原本就不想争辩，是老板和他谈过一番后，稍微地改变了他的想法。
　　老板告诉他，亲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所以他要做的是，不要再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跟家里人说，真诚地告诉他们，然后用行动去坚持，总有一天，让他们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是……他们不支持我怎么办？”千里问。
　　“等有一天你站在领奖台上，拿到冠军奖杯，做到了你所有亲戚家的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时，他们还会不支持你吗？”老板说。
　　是啊，他只剩这么一条出路了。
　　说得再多都是徒劳的，他很清楚，他只能以事实去证明自己。
　　我一定会成功。
　　秋季赛，赌的不是一次输赢，而是他的人生。
　　被训斥后的千里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逃课愈加频繁，孤注一掷地全身心投入到了赛前的训练中。队友们不在的时候，他就自己研究资料，自己练习，就连和无咎一起到处杀人越货，也是他训练方式的一种。
　　又一个学期结束了，暑假来临，也宣告着秋季赛的海选阶段开启。
　　职业联赛在十一黄金周正式开始，9月则是预选赛的拼杀。从海选到预选赛都不会上官方直播，因此排期较为紧密。
　　8月，9月……从暑假到开学，千里的队伍俨然一匹黑马，威风凛凛地过关斩将，朝着他们的目标——预选赛一步步地走近。
　　千里的几个队友住得离飞浪网吧不近，也不算太远，平时都在别的网吧或家里混，商量过后，约定比赛时统一去飞浪网吧，老板也给他们预留出了五个最好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在线上赛的胜利渐渐地把他们的名声越传越远——“听说飞浪网吧有个队伍要打进预选赛”这样的传闻散播了开来，每到比赛时间，五人身边都会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周边一些网吧的顾客也会好奇地前来观战，某种程度上算是给老板做了不少广告。
　　终于，只剩最后一轮了。
　　只要赢了这一场的比赛，他们就闯入了预选赛，一旦有机会在预选赛打上那么几场，不管最终名次如何，职业圈的大门，有很大概率会在那里向他们敞开。
　　这一天的课，千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趴桌子睡觉，他根本睡不着，只是不停翻看着他的笔记本，一遍遍地确认战术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