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の他(46)

　　黑发女孩一个个的治疗过去，伤兵们犹获新生的重新站起，蹦跶了两下确定自己真的好了。
　　在士兵们欢呼的空档，金发青年的身边坐下了另一个青年。
　　深褐色发的青年掏出一本书，默默的翻阅起来。
　　刚捡回了一条命，居然开始看书了吗……和晖碧色的眸子不由得向那本书看去。
　　像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视线，青年转过头来，和他对上了眼。
　　和晖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尴尬，他松开捂着腹部的手，托腮含笑，平静的和立原对视着。
　　这里的国防军第356步兵师，大多是服役中的年轻人。立原今年正好十八岁，服兵役的第一年，一介新兵就被这样带上了战场。
　　没有太多的爱国主义，立原只希望自己可以完整的回去，回到父母和弟弟的身边。
　　他们刚刚踏入战场，连周围的战友都没有认全，就被要求带着武器上前线。由于电子设备失灵，司令官的命令并不能第一时间传达，在战场上的信息延迟是很致命的。
　　然而一旦离开了后方，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士兵们都无从知晓，他们只是机械的执行司令官最先下达的命令——
　　——向前推战线，然后胜利。
　　被子弹击中的瞬间，立原想了很多，过去的人生走马灯一般的在他面前闪过，乡下的父母、弟弟……随后，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舱间只有残留的血的腥气，药材和消毒水的味道，统统没有。
　　不用任何外界工具，即可治疗身上所有的伤口，这并非神迹，是异能力。
　　立原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异能力者。
　　且这场大战的源头，也是异能力者。
　　有些事情，是只有底层士兵的他们才能看清的。
　　欧洲列强发动的异能力者战争逐渐改变了战争的概念，为了不战败，他们必须把这个概念的价值展示给军队的上层者看。
　　森鸥外就是这么打算的，立原也看出来了。
　　但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只是一个底层兵士，只能听从上级命令。
　　……然后，等战争结束，回家。
　　因此，在治疗结束的空闲期间，立原找到了一个少人的角落，翻阅起了诗集。
　　可能这个行为确实有些怪异吧，在他坐下时也没有丝毫反应的金发战友，居然把目光移向了他。
　　“要一起看吗？”立原举起了自己的书本，向战友问道。
　　与谢野晶子只能治疗伤口，和晖受的是刀刃的贯穿伤，因此衣服上还是有一道口子。随着青年微微低头的动作，衣服的口子扩大，露出了青年已经完好的腰腹。
　　立原正举着诗集，等着他的回答。
　　眼前这个脸上贴着胶布的褐发青年，他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气质，像是白开水一样，在这鲜血染地的战场上，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平淡无味。
　　和晖略微点了点头，和立原一起看起了他手中的诗集。
　　两人没有交换名字，他们胸前的编号就是全部，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去，名字什么的，没有告诉对方的必要。
　　这是一篇关于战争的诗集，是一位诗人对自己参军的家人的祝福，希望他不要死去。
　　「我昨晚，又梦到了那只金色蝴蝶。」
　　「那是你回来看我们了吗？」
　　…………
　　「今夜，你回到了家。」
　　「那只金色蝴蝶」
　　「再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坐在角落的两人翻阅着诗集，吸引了黑发女孩的注意力。
　　“你们！刚捡回一条命就开始看小说了吗？”与谢野晶子双手叉腰，大声质问道。
　　立原被突然出现的女声惊了一下，就像石块砸入水面，晕开了波纹。
　　“这不是小说，是诗集。”他解释道。
　　和晖在一旁点头，确实是诗集。
　　黑发女孩的脑门上划出一个问号，诗集和小说，不是差不多吗？
　　“我说你啊！”与谢野晶子看向和晖——这是她第一个治疗的重伤者，她还记得那个金发青年刚刚虚弱到快死掉的样子，“我虽然不指望你们哭着向我道谢啦，但你们既然已经好了却躲在这里看小……诗集，是没有骨气去战斗了吗？”
　　和晖没有回答，身旁的立原倒是反应的很快。
　　“这当然是有的，所以我很感谢你。”褐色发的青年合上了诗集，重新打开它。
　　“所以这个就送给你吧。”
　　一直坐在立原旁边的和晖看清了书页上的一行字——
　　「那只金色蝴蝶」
　　——闪起了金属的光泽，文字扭动着，变成了一只真正的金色蝴蝶飞出了书页。
　　立原手指一动，闪着金属光泽的蝴蝶飞到了与谢野晶子的左发梢，定在了那里，形成一个头饰。
　　“谢谢你，天使小姐。”立原微笑着，向这位拯救了他性命的天使小姐表示感谢。
　　天……天使？
　　与谢野晶子的脸爆红，忽然开始害羞了。
　　而她身后的森军医，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带着呆滞到可怕的眼神看向这边。
　　…………
　　！！
　　棕褐色头发的青年猛然从病床上惊醒，他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
　　立原记得，他的手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
　　“有‘天使小姐’在呢。”和晖坐在他的病床边，摸上自己的腿，“连我被炸掉的腿也复原了。”
　　与谢野晶子，无论怎样的致命伤都可以治好。她的异能力，确实可以改变世界。
　　黑发女孩的脸上脏兮兮的，她一口气治疗了八十人，只是个十一岁孩子的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到极限了。
　　立原沉默了一会，看向满脸疲惫和悲伤的黑发女孩，“谢谢你了。”
　　——又一次救了我。
　　“不该是这样的……”与谢野晶子抱膝蹲在角落，她看着自己前一天治好的兵士，后一天又重伤被送回航母燕骑士上，“这样搞的好像是为了让你们受伤才治好你们的吗！”
　　“那不一样。”
　　褐发青年从自己的脖子里取出一块吊坠，这是他用异能力变出来的金属。每得救一次，立原就在上面记一次数，这次正好是第五次，他刻好了第一个正字。
　　“我喜欢[正]字，我记录完成的事情时，每刻完一个[正]字，就感觉这个世上的[正确性]又增加了一点。这就是你的正确性，如果没有你，我就没办法回家和父母弟弟见面了。”
　　说到这里，立原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金发青年，“对吧？”
　　在战场上做过几次试验，和晖故意让自己每次受伤的地方都不一样，却都被一一治好，他正想着如何拐跑这个异能力者，但与谢野晶子被森鸥外看的很紧，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更何况，与谢野晶子是自愿留在战场的，她希望自己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
　　忽然被立原一戳，和晖有些懵，就愣愣的回了一句，“恩。”
　　得到回复的棕褐发青年也不在意和晖的敷衍，他带着安慰的语气，对戴着金色蝴蝶头饰的女孩说道：
　　“——所以，我们很高兴有你在。”


第44章 0:10
　　战况恶化了。
　　与谢野晶子治疗士兵的时间由每三天一次变为每天一次。而现在, 已经到了每天两三次。
　　士兵们已经不是为了打仗而上战场, 而是为了站在那里被敌人攻击。如果是一般的军队，早就该撤离了。
　　但356步兵师没有。
　　战场上的[全灭]，指的是[士兵们半数失去作战能力], 而不是指[半数死亡]。
　　只要这支军队中的负伤的士兵超过一半, 他们就会撤退, 对他们而言, 战斗就会结束。
　　然而这是森鸥外实行[不死军团]试验的军队, 只要与谢野晶子在这里, 就不会有超过半数的士兵失去作战能力, 军队不会败北。
　　与谢野晶子已经不知道她是治好了士兵，还是又一次伤害了士兵。
　　立原又一次从战场上退了下来。他的右腕骨骨折，在战场上草草缠了绷带就来到基地母舰。褐发青年一开始平淡的眼神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渴望见到家人的小小希翼之光。
　　“爸……妈, 我很快……就会回去……”
　　只是骨折，并不致命。与谢野晶子必须亲自加重他的伤，达到致命的程度后才能救治他。
　　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卫生员拿来了镇静剂, 却被森鸥外挥手拒绝了。
　　“不需要, 药效会持续到治疗结束，这不能让他马上战斗。”
　　戴着金色蝴蝶发饰的女孩怔怔的开口，“我不想治他。”
　　虽然没有获得及时的治疗会让立原的伤口恶化, 但这样他就是负伤兵了, 只要在后方疗养就好, 这样他就可以不上战场了。
　　森鸥外理解了，他的表情放松了一瞬，却又立刻紧绷，“我是你的上级，有着命令你的权利。你的任务是让军方理解[异能正在改变战争]，这关乎到国家的存亡。”
　　“给我去治。”玫红色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对与谢野晶子的压迫。
　　黑发女孩似乎被吓住了，她裙子下的小腿开始微微发颤。
　　士兵们的精神开始崩溃，如果她治好了立原，立原迟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我不要！我只想拯救我能看见的生命！”
　　砰！
　　森鸥外举起□□对着坐在地上的立原开了一枪。
　　血液从口中喷出，棕褐色发青年对[生]的渴望又淡泊了一点。
　　“给我去治，现在他快死了。”
　　森鸥外无情的宣判结果，结束了与谢野晶子无用的反抗。
　　情况越来越糟糕。
　　“……啊。”与谢野晶子双膝跪在地上，捂住了自己正在流血的右小臂，整个人还在恍惚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