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且听一曲将军令(209)
然而,他定一定神,顿时就察觉到这是皇爷的攻心之计了。
李敛讨好的说:「我是那孙猴子,皇爷就是那唐三藏、那如来佛祖,只要皇爷念一句紧箍咒,就算我在那天之崖、海之角也得飞回京城了!」意思是只要太上皇想他了,无论他身在何方,任是千里万里之遥也定会回京。
「罢了!罢了!你最是惯会哄朕的了!」太上皇听得此话就知道李敛离京之心甚坚,摆摆手就让李敛自去了。
李敛又怎会这样径自离去呢?自然是一番好话哄得太上皇转嗔为喜,龙颜大悦后,再徐徐离开宁寿宫。
还未踏入养心殿的大门,恰巧就看到一旁有两个人影正缓缓上前。
李敛定神一看,正是老相识毕云和他的义子毕大勇。
「毕公公!」他扬手打招呼的道。
毕云父子驻步,见得是李敛,顿时笑成一朵菊花似的。
「老奴见过冠军侯。多日不见侯爷,侯爷的气息越发的好了!」
李敛脸上的笑容一顿,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是用身子抱恙的理由上折辞官的,毕云这样一说不就是说他的说谎了嘛!但念及自己和毕云之间二十多年的交情,只以为毕云是没有注意,并没有放在心里。
「公公这是怎了?」瞧到毕云头上那显眼的白布,李敛不由得关心的问。
「呵呵!劳侯爷关心了!老奴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今早起床时不小心跌倒在门框上,摔破了头。幸好皇上仁慈,许老奴一天假,还让大勇来侍候老奴,但老奴就是个贱骨头,不是个享福之命,担心大夏他们愚钝,侍候不好皇上,这不就让大勇扶老奴来当差了吧!」
演技之逼真让旁边的义子毕大勇如果不是知道干爹头上那伤口是自己叩出来的,恐怕都会相信是干爹摔破的。
李敛又慰问了几句后,才道:「那劳烦公公替我禀报一声,我有事想要面见皇上。」
毕云一脸抱歉的样子道:「那可真不巧了!前几天五公主病了,皇上一直忧心忡忡,连奏折也批阅不到多少。幸好有皇上庇佑,五公主昨天已经痊愈。皇上说了,今天他谁都不见,要批改好这几天堆积下来的奏章。」
李敛挑眉,他就知道没有那么顺利的了。
「公公,通融一下吧!我有急事啊!」
「皇上下了命令,老奴真的不敢违抗啊!」换着往常毕云说不定真的会帮忙进去通报一声,但皇上今天这出明罢着就是不想见静涯才发作的,毕云可不敢在皇上的明言警告下再顶风作案。这养心殿首领太监的位置,他还能多干几年!
李敛闭上嘴巴,看了毕云好一会儿。
毕云也不怵,笑意盈盈的回望他。
像毕云这种在宫廷浸淫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只要他不自己故意露出破绽,旁人就是有金睛火眼也捉不到他的马脚。
好一会儿,「好!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这是一件好事!我也不让公公难为,我就在这里等着!皇上什么时候批改完奏章,就劳烦公公再替我通报!」说罢,李敛就好整以暇的站在養心殿门口。
饶是以毕云的城府也吓得脸色一变。
「这怎能行呢!?侯爷身体尚未痊愈,如此一来恐怕会落下病根!再者,侯爷身份贵重,这样…恐惹人闲话啊!」
李敛亳不在意的道:「没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上暴晒大半天也试过,现在不过是站几个时辰而已,哪里有这么娇弱的!」
毕云再三苦劝,李敛仍然坚持己见,要站在养心殿外等候皇上的召见。
眼此李敛如此固执,毕云也没法子,只得命义子毕大勇退开三尺后,再上前跟李敛低声道:「静涯,你这又何苦呢?」皇上明罢着是不想要见你了。
「听老奴一句劝,今天先离宫吧!过得几天,待皇上心情好了,你再来求,岂不事半功倍?」他苦口婆心的道。
「公公别说了!我不让公公难为,也希望公公别让我为难。」
李敛闭上双目,笔直地站在养心殿门口,一动也不动。
有见及此,毕云只得吩咐毕大勇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去寻黄锦、夏吉、郑怀恩、冯敬等太监来,祈望李敛能够看在众人的面子份上,听从劝告。
而自己就连忙进入养心殿正殿,向皇上禀报这消息。
「皇上,冠军侯在外求见。」
皇上也不管其他,只停下手中笔,冷冷地问:「毕云,你是想去安徽给太.祖皇帝守灵,还是想去河南为朕修陵?」
自秦汉时期开始,丧制规定,不管皇帝的年纪大小,在即位一年后,就得开始营造陵墓。由于皇帝身份尊贵,死后所居的陵寝自然也得与其尊贵的身份相应,如果死后再修建陵寝,恐怕来不及,因此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十分重视此事。
以明朝为例,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自洪武九年开始筹建,一直到永乐十一年才最终竣工,动用十万军工,历时三十八年之久。
太上皇的陵寝设于河南省十三朝古都洛阳附近的邙山上,称为东陵。而皇上的陵寝则同设于邙山上,与东陵相邻,称为和陵。
「朕说过,今天谁人都不见,你这是把朕的说话都当成耳边风了吗?你这样的奴才,朕是用不得了!」皇上拿起茶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茶水都灌进肚子里。
毕云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道:「奴才也告诉了冠军侯皇上今天不见人,只是…只是冠军侯说有急事要求见皇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说…说要等到皇上批改完奏折有空见他的时候。他现在就站在养心殿外,奴才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来禀报皇上。」
堂堂冠军侯、正一品天策大将军、一国之擎柱有事要面见皇上,皇上却拒而不见。「烈日当空」下,大将军站立在养心殿门口等候皇上接见,不肯离去。倘若此事传了出宫,定然会引起满朝哗然。
「奴才无能,恳请皇上免去奴才养心殿首领太监和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奴才前段时间看到工部的奏报,皇上的和陵地宫已经修到了紧要之处,恳请皇上恩准奴才去督修皇上的和陵地宫,为皇上尽这最后一份心吧……」说着,他俯在地上痛哭起来。
「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小心你儿子笑话你。大夏!还不快把你干爹扶起,他头上还有伤,可不能多动!」皇上方才还是雷霆之怒,此刻言语中却是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关切之情,让毕云感动得热泪盈眶。
「皇上,奴才……奴才御前失仪了……」在义子毕大夏的搀扶,毕云勉力地站起来。
皇上见状,心中又是一软,放下手中笔,突然看见了毕云头上白布渗出的鲜血,不由得关切地大喊道:「你的伤口破裂了!来人!快,快传太医!」
「不!不必了皇上。」毕云忙说:「不过是小小伤口,何用得着请太医呢!奴才自己回去上药就行了。再说,养心殿是皇上的地方,有太医进出的消息传了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皇上吩咐道:「大夏,快扶你干爹去坐下。」
「皇上!在皇上面前,哪有奴才坐的位置呢!」毕云坚拒。
皇上叹了口气,道:「唉!朕心情不好,把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了。朕看你方才叩头的那个劲儿,怕是寻常伤药都没用了,待会赶紧去太医院找太医给你施医诊治,落下什么病根可就不好了。你才伺候了朕几年?朕还要你再伺候几十年呢!」算是间接地向毕云认错了。
「皇上……」毕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至于静涯……他爱等,就让他等!」皇上冷哼一声。
他心里也正委屈着呢!
这次毕云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敛数道上奏辞官,皇上有哪一次不是极力挽留,好言相劝,赏赐不断的?偏生李敛却「漠视」皇上的好意,死活要辞官离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要把他怎样了!皇上冷处理这件事半个月,甚至派禁军侍卫阻拦李敛进宫,更是说出今天不见人这话,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李敛就算是头猪也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但他还偏要装糊涂,死活要向皇上当面辞官,这就让皇上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都喂狗去了!
就是以皇上的仁厚心慈,宽和的性子,也不得不怒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野心
就在皇上正在生闷气,无辜受累的毕云正在重新包扎上药的时候, 毕云派毕大勇去请的「援兵」也陆陆续续来到了。
李敛自幼有一半时间就在宫里玩耍长大的, 跟他最有交情、也是最早跟他结为盟友的自然是当年的内廷十二监首领太监。
十九年过去了,当年威风凛凛的内廷十二监首领太监有的仍大权在握, 奋斗在最前线,有的已经退居二线,在一众干儿子的孝敬下享享清福。
「糊涂!既然皇上已经明言了今天不见人, 你这样站在养心殿外, 与威迫皇上何异?还不快快离去!」尚衣监首领太监马辅国沉声道。
来的路上,毕大勇已经把事情告诉给他们了。
有人唱了黑脸, 就自然有人唱.红脸。
「小公子啊!正所谓:在家千日好, 出外半日难, 外面有多好也不如家里好,你又何必一定要离京呢!」前任直殿监首领太监冯敬劝说道,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一辈子也未曾离开过京城半步。
前任都知监首领太监张敏也点头很是赞同, 带着三分胆怯的道:「冯敬这话说得没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外面的坏人也多,无论如何也不及京城安全啊!」他祖籍虽然是江南人士,但自幼被拐卖进京,后来就一直在皇宫里生活, 就连宫外都未曾踏出过半步, 视宫外的世界为洪水猛兽, 更不要提京城之外的地方了。
外廷有皇上的控制,李敛要辞官去旅行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在内廷里,各种小道消息早就已经传进他们的耳里了。
「小公子,你又何必跟皇上呕气呢!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那可是皇上啊!你总得留一些余地,给皇上一些面子。听我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把整件事情看得最清楚的御马监首领太监黄锦道。
「不管如何,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法子的,不如先去咱们那里从长计议吧!」老好人前任司设监首领太监刘和和稀泥似的道,想要先把李敛带走。
「这个主意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何况咱们这里十几人的,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尚膳监首领太监郑怀恩点头赞成。
前任内官监首领太监夏吉、印绶监首领太监童贯和神宫监首领太监安礼直接拥着李敛就要往外走。
「各位公公!我心意已决,你们请回吧!」李敛向着黄锦等人拱手作揖的道。
正如毕云所料,黄锦等大太监好歹都是共同照看李敛长大的老人,李敛往日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的。毕云一个人的说话李敛不肯听,但一大群人的说话就由不得李敛置若罔闻了,总得好生考虑清楚。
而李敛也确实考虑了,只是这考虑非彼考虑,李敛考虑的不是离开养心殿,而是考虑如何让黄锦等人主动离开养心殿。
不管黄锦等人如何的唱黑脸、红脸,说了千句万句的好话,哪怕是连威迫利诱都用上了,李敛也只两个字──不走。
说了大半天,浪费诸多唇舌也不能让李敛动摇半分,黄锦等人不由得有点气馁。
在这个情况下,被他们指派去宁寿宫寻老祖宗戴权出手的毕大勇,脸色奇怪的小跑回来,并替戴权传来一句说话──随他。
大家也是宫中的老人,听到老祖宗这话自然个个都若有所思。
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不论黄锦等人在心里在想什么也好,他们都只得既是忧虑,又是松了一口气的各自离开。当然,他们私下仍派亲信密切监察着事态的发展。
而随着他们的离去,李敛的耳边终于能够清静下来,不需要再忍受耳边活像有数百只鸟尖叫的声音,能够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等候来自恶…皇上的「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