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琅玉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张了嘴,将那药丸给含到了嘴里。
“唔……”
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在他唇上划过,引得他心头不禁一阵悸动,对方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地收了手,又过来摸了摸他颈侧的伤:“我就说之前那个除疤的药膏那么辣,药劲肯定也大,果然你看,脖子上的这条疤居然都快看不见了!”
“……”
师琅玉被他摸得喉头发紧,只能将那药丸含在口中,品尝着其中的苦涩味道,慢慢垂下了眼眸。
“蠢货。”脑中的声音这下变成了阵阵冷笑,开口一如往常,态度恶劣,“你就是个什么也做不成的废物!”
师琅玉听着他的声音,不由得厌烦地皱了皱眉,吞下了那颗苦涩的药丸,喉中的刺痛感果然减弱了不少,连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被压了下去。
同时,猜测着对面青年的动机。
“你是想引他过来,杀了他?”
“……”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再加上师琅玉的喉咙本来就还没有恢复完全,所以纪秋檀压根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而师琅玉问完之后,目光不自觉便是一闪,抿紧双唇,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被暗色完全遮盖。
他并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对方做这件事是为了替自己出口恶气,他只是在想,谢云生是否和合欢宗老祖有什么旧日恩怨?所以,他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他兀自想着,想得自己原本就冷的手脚更是冰凉。
早些日子,他还未曾脱离那处如同魔窟一般的地方时,他每天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解脱。
合欢宗老祖是个很奇怪的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他整个心都是冷的,如同死了一般,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可当他忍无可忍睁开眼,用冰冷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方才还满口粗鄙之语的合欢宗老祖却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是慢慢退却了,收回了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
“你又要说我不配……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总是这样……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那人就好像是魔障了一般,满身酒味,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过后,神情却更加凶恶。
听得多了,他渐渐也能明白,自己八成是被当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还是合欢宗老祖这样一个高阶修士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的人的替代品。
所以他曾经很认真地思考过,要如何抓住这一点,找机会钻空子。
尽管满身污浊,但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他还有事没有完成,他不能死。
然而那人折磨人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他成日浑浑噩噩,逐渐也丧失了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偏偏就在这时,有人伸手,将他拉出了泥潭……
最初的惊惧过后,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又掉入了另一方魔窟,求生的欲-望再次出现在他心里。
他有时常做梦,梦里有一双很是温暖的手,用力托住他下
坠的身子,冲他笑,问他今天过得好不好。
他也是第一次被拥进这样一个干净的怀抱。
不掺杂任何欲-望,就只是单纯地想过来和他抱一抱,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跟他说别怕,我在呢。
对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阳光的味道。
他每次被那个人抱住,心脏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的速度。
谢云生、谢云生……
这三个字在他口中咀嚼过了千万遍,如同一颗甜美的糖,在他舌尖不停滚动、缠绕,每个字都能在他心中绕出一道道缠-绵的软线,将他那颗心紧紧束缚。
如今,糖化了,里头掺杂着的慢性毒-药流了出来,他满嘴苦涩,只能庆幸自己果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才幸运地被对方选中,带在身边。
“你……能不能……”
师琅玉再次睁开眼,艰难地开了口。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印记将合欢宗老祖引过来之后,对方会做什么。
做成了以后,还会不会继续留他在身边。
他习惯性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那面去想。
所以,如果他没有了利用价值,对方说不定也就不再需要每天这样辛苦地陪在他身旁,不会再和他每天都相见,满足他心中隐隐的期盼……
“……”
想到这,师琅玉只觉心口发堵。
他艰难地开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双手向着对方探了过去。
“你能不能……”
“嗯?”
纪秋檀醉眼朦胧地转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手就已经习惯性地率先伸了过去,将他那双冰冷的手掌握住:“你要找什么?我去拿。”
但师琅玉只是勾了勾唇角,素来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很是奇异的笑容。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人干净的轮廓,努力在脑中一点点地把对方的模样给拼凑完全
那双眼睛,应当是格外明亮的,总是闪着比太阳还要炽热的亮光,一切黑暗在他眼中都将无所遁形。
“……”
这个人,有这世间最好的心肠。
他并不认为对方之前的态度是虚情假意,反而很真切,这种才更是难能可贵。
可越是这样想,他心里反而越发苦涩。
其实,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说得一半都是实话。
他的从前,不值一提。
不论往后会有怎样的际遇,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无用的凡人。
所以,就算心里有任何想法,也只能忍住。
“……”
飞快思量过后,师琅玉攥紧了那双温热的手,垂落的眼眸遮盖住了眼底的隐忍和克制,极力收紧的喉咙绷到他下颌线都比以往要锋利许多。
片刻后,他很是艰难地请求道:“能不能……让我再……抱一下你?”
“……”
只是抱一下。
不会污了对方的衣裳。
第39章
纪秋檀没想到师琅玉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听到的时候还忍不住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伸手把对方给抱进怀里:“你是不是想家了?”
师琅玉其实站直的时候, 比他稍微高一些, 但因为对方平时很少站在他身边, 一边都是坐着,或者靠着, 所以他对这方面倒也没什么概念,只是把对方的脑袋给按到了颈窝处,伸出手, 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师琅玉的后背,掌心在他背上轻抚几下。
“……嗯。”师琅玉闭着眼,埋在他颈窝处, 闻着淡淡的香味, 认了“想家”这个借口。
他自小便被教导, 要学会独立生活。
那个曾被他在心里偷偷喊做“父亲”的男人只在他身旁陪了他两年, 过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见到对方, 已经是五年后了。
那个男人被凌迟处死,尸体足足在城外挂了半个月, 直到腐烂发臭,甚至露出累累白骨, 才被取下来丢到了乱葬岗。
那个男人是皇帝身边的人。
而他是被从小培养的死士。
他从踏入那片满是血腥的地方时,就注定了这条命不再属于自己。
他被皇帝分给太子, 做对方的影子。
他的职责便是替对方挡住所有危机。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日日守在太子身边, 替对方出生入死。
可惜, 太子的性格实在是太过温和。
他十六岁那年,二十多岁的太子因“逼宫谋反”被废,后来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诏狱中。
他便又被收回了老皇帝身边。
又是几年过去,朝中势力已然变得格外混乱,老皇帝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把时年六岁的九皇子姚铭羽交到了他的手里,交代他,定要护其周全。
那时,他差几个月就要满二十……
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初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的九皇子到底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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