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游戏[星际](136)

　　西法回到地面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一号监狱的铁门前点了根烟，双眸微微眯紧，然后朝万里天高云淡的天景呼出烟雾。他来时独自一人，走后却带着一个消息——帝国最高统帅拒降联盟，已经在刑讯室里被施刑致死。
　　消息一经传说，白帝星上下一片哗然。
　　这个说辞是西法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苏逝川的计划太周密了，让旁人根本无从下手。即便是没有规划出明确的结局，可随着各条分支归拢于一束，他的死就演变成了无法回避的最后一步。如同史诗的末尾，承前启后，总有人要付出代价，成为新王朝脚下的基石，用于平息怒火，促使反叛者忘记新仇旧恨。重新朝前看去。
　　——他是联盟的罪人，这无可变更，所以西法就让他在洛茵帝国的历史上名垂千古，而不必背负任何罪名，这受之无愧。
　　早晨六点整，情报部的相关人员闻讯赶来处理。苏逝川被人用担架抬出，遗体蒙着白布，白布上又染着不那么新鲜的血迹，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也算是坐实了死况。
　　让手下人把尸体暂时安置在车上后，苍星陨缓步朝西法走过去。在起初听见消息时他心里有过惊讶，但很快也就冷静下来，那两人在刑讯室里独处了那么久，不做出点惊人举动实在是有些对不起他们的身份。
　　对于死这种事，扪心自问苍星陨早就看腻了，所以相比较“刑讯致死”的结果，他本人反倒是更在意苏逝川为什么会真选择受死，难道就没有比一死更有效的解决方法了么？
　　这个疑虑没机会向西法求证，但困扰的时间也不甚多久，他看见了刑具桌上的菱形暗器，看见了苏逝川中毒反应明显的泛着死青的脸，他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生”，往往意味着重获新生。让旧的入土腐朽，随时间飘零遗忘，如同从未存在过，就跟时下二次被联盟攻陷的洛茵帝国一样。
　　——苏逝川唯一的活路，只有先身死，再披着另一张人皮活过来。
　　捋清楚这个思路，苍星陨稍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他来到西法近前，有意不避讳旁人，淡淡询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苏统帅的遗体？”
　　西法弾去烟灰，抬眸看他：“你就不意外？”
　　“意外的次数太多了，现在要想再想吓到我，恐怕得让‘乌鸦’多动动脑子才行。”苍星陨的嗓音有条不紊，却与往常相比多了不熟的人就听不出的些微差异，他很放松，是如释重负以后的那种，甚至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在里面。
　　联盟的人都知道皇储殿下跟这位刺客的关系，两人身份有别，但私交很深，至少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眼下任谁都能听出这对话间的熟稔，却死活揣摩不透哑谜背后的深意，只能竖着耳朵干想，这跟“乌鸦”到底有什么关系？
　　西法了然一笑，道：“手段不在于多邪性，有用就足够了。”
　　“这句话他也说过类似的，”苍星陨不甚明显地一扬嘴角，“在第一次威胁我的时候。”
　　“那看来是印象深刻了？”西法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刺客先生一脸冷漠：“生平头一回见识那么不要脸的，的确是终生难忘。”
　　闻言，西法忍不住笑了起来，手头的半支香烟落地，他用鞋底撵灭，等笑够了才复又看向苍星陨，神色变得尤为认真：“苏逝川在洛茵帝国身居多个要职，地位特殊，就算没机会为我们联盟效力，不应该太过怠慢。”
　　“殿下说的是。”苍星陨低声附和。
　　西法仔细思忖了半晌，而后吩咐道：“但是他对联盟来说也很特殊，我不能给他太高规格的葬礼，否则对不起遇刺身亡的老师。”说这话时他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沉重和轻颤，显得十分动情也十分动怒，令旁人不疑有他，只当皇储是念起了已故老师雷克斯，对担架上那玩意儿狠得牙痒痒。
　　苍星陨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得苏逝川真传了，睁眼说瞎话的本身确实溜得很。
　　西法说：“帝都教会区有一座光明大教堂，据我所知在查尔斯主教遇刺以后就荒废至今，那教堂后面有陵园，里面埋了不少为洛茵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七天以后你把苏逝川的遗体火化，再随便找个牧师给他念追悼词，葬礼从简，然后把他也埋进去就行了。”
　　“属下明白。”苍星陨道。
　　西法略一颔首，示意去办。苍星陨会意，朝他躬身行礼，转身后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还有……”
　　他回身看向西法：“殿下请说。”
　　西法沉声交待：“联盟不需要宗教信仰，人们信我就足够了。你安葬完皇导师以后顺便封了整个教会区，从此以后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话说至此，他蓦地顿了顿，片刻后又道，“还有那个拒绝为联盟效力的封尘上将，听说他跟苏逝川关系不错，既然有交情就让他去送最后一程，然后顺了这位上将的意，让他趁早走，我不想再看见他。”
　　苍星陨：“……”
　　苍星陨不置可否，上前一步，耳语提醒：“您怎么还把私人恩怨牵扯进来了？这事没经Boss同意，直接办我担心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西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察地冷哼，隐隐带着那么点野兽护食的傲慢，“那只小乌鸦以后跟着本殿下，还要发小干什么？继续气我啊？”
　　刺客先生被一套带酸味的谬论堵得无言以对，只觉得感情误事，能把人精打回智障，幼稚得让人不忍直视。当然，刺客先生腹诽自己殿下的时候，显然是忘记了自己被狗追着打那会儿了。
　　“您顺心就好。”苍星陨口不对心地说。
　　西法心里觉得挺解恨，总算是清了在空间站被拦着不让揍人的怒气，他的人要什么发小、白月光？这俩玩意儿都该被天诛地灭！
　　几秒种后，皇储殿下的快意还没爽够，这会儿倏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白月光本来就是他啊，妈的苏逝川这个混蛋，竟然糊弄他骂了自己十几年！而且是一边坑他一边哄，当年还说过要把他拖出来鞭尸来着！
　　简直不能更人渣！
　　——To Be 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番外开始更新，目测不会长，也不会再有什么剧情了，就是吐吐槽秀秀恩爱，顺便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第103章 番外·在遗忘之后②
　　离开一号监狱，苍星陨找借口打发走了随行的几名下属，亲自驾车护送苏逝川的遗体，却在返回军部的路上调了个头，直奔帝都十三街区驶去。
　　天亮以后客人们陆续散去，特殊场所尽数关门，缺少了暧昧的烈酒和香水味，整条卖春巷子终于变得安静，在无限明亮的晨光里睡死过去。苍星陨直接把车开到了沉船酒馆门口，下车以后打开后车门，他把蒙在苏逝川身上的防尘布扯下来扔在旁边，改用大氅把人裹紧，然后打横抱在怀里，快步走向酒馆大门。
　　一门之隔，沉船酒馆已经打样了。
　　麦克格雷在吧台后面清算当天的流水账单，小鲛人挨着他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正用胡萝卜逗那只比他还胖的绿鬣蜥玩。
　　他们返回白帝星还不足一周。星际漫游的不确定性太大，麦克格雷带着个不谙人事也不通人言的孩子，实在不愿意四处流浪。他索性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花重金买下之前常去的酒馆，暂时放下走私倒卖的营生，安安分分地做起了生意。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这件事他谁都没告诉，还是在昨天傍晚洛茵帝国投降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才单独通知的苍星陨。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复，说到底麦克格雷没机会深入联盟和帝国的利益中心，不了解双月殿那边的情况，他不敢再冒险联系，而是耐心等在沉船酒馆。
　　核对完账单，麦克格雷把账本扔进抽屉，正打算给自己倒杯酒润润嗓子。就在这时，他旁边的小鲛人忽然放下胡萝卜，扭头看向闭紧的大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咕”，有些像鱼类吐泡泡的声音。
　　两人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麦克格雷依然听不懂鲛人的语言，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语言背后的含义，于是他下意识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了过去。
　　同一时间，那扇旧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声音不大却紧密，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急切在里面。
　　麦克格雷一怔，在心里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小鲛人的反应，几秒后他猛然醒过闷来，赶紧上前给来人开门。
　　随着门板打开，两人直接照面。麦克格雷见了苍星陨先是大喜，然后才注意到他怀里蒙着大氅的人，整个人不禁愣住。
　　苍星陨快速朝他身后扫了一眼，近似兽类的敏锐听觉瞬时发散。判断出酒馆里没有外人，他的戒心稍稍放缓，绕过麦克格雷走了进去，简言吩咐道：“准备干净房间、外伤药、止血绷带，还有鲛油——”这话说完他倏而顿住，紧接着似是有些怀疑地回头看向麦克格雷，又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你应该有存货吧？”
　　麦克格雷已经意识到了对方来意，匆忙掩门落锁，紧走两步跟上他：“有。”他忍不住多看了那个被大氅裹住的人两眼，厚重的布料隔不住那股泛着死气的血腥味，离进了闻显然更浓郁了，“这人是……？”
　　“是Boss。”没等他问完，苍星陨直言打断，又重复了一遍，“房间。”
　　麦克格雷瞬间回神，带路往楼上走去：“二楼就有，昨晚没什么生意，都是干净的。”
　　上了楼梯，两人快步拐进右手边的走廊，麦克格雷就近来开单间的门，率先进去把落着灰尘的沙发潦草拍打了一遍，再脱下自己身上的鹿皮大衣垫在上面，示意苍星陨把人放下。
　　然后他转身去拿柜子底下的药箱，头也不回地问：“中毒多久了？”
　　苍星陨把苏逝川小心放平，让他后脑枕上沙发扶手，顺便拨开眼皮查看瞳孔的情况，回答：“半小时左右，事先都没交待，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麦克格雷走过来把药箱交给苍星陨，手头片刻也不敢耽误，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解皮带。苍星陨原本打算先给苏逝川的伤口做消毒处理，见状当即没了下一步动作，朝麦克格雷挑了挑眉，意思是，你这要做什么？
　　两人对视，空气尴尬两秒，麦克格雷背过身去，继续掏那只贴身藏着的鲛油瓶子。苍星陨不太愿意脑补这星盗藏东西的位置，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打开药箱取出消毒液和止血绷带，再着手解开苏逝川的大氅，直接掀开被血液凝住的衬衣前襟。
　　鲛毒造成的死亡状态与真实无异，躯体肌肉已然开始僵硬，就连伤口洇出的血液也呈现出不新鲜的粘稠状。
　　苍星陨盯着对方泛青的面容静了两秒，没来由的，他脑中回想起十七每次听闻苏逝川身受重伤以后的反应。
　　这念头无端而起，一闪即逝，也没有下文。苍星陨定了定神，以两指拨开伤口，用镊子一点一点取出黏合在里面的衣物纤维。
　　这时，麦克格雷掏出了藏在底裤里的鲛油，边单手系皮带边把那只还带着体温的水晶瓶子递给苍星陨。然而苍星陨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命令道：“擦擦。”
　　麦克格雷闻言一怔，几秒后反应过来，旋即笑道：“这也是没办法，这玩意儿难得，我就这么一瓶压箱底的货，藏裤衩里我还怕被人切了呢。”
　　苍星陨：“……”
　　刺客先生受不了这么低俗的措辞，十分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