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葭看过了、知道怎么回事了便也不想留着添乱了,他当即点头表示同意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德昭世子跟他一道。
“你没事吧?”
方才虞白溪杀人时,戚葭便感觉自己身边的德昭世子明显受到了惊吓。
如今少年也是一路沉默,虽脊背笔直仪态不失,却也神色怏怏地。
戚葭一出声,他立即又颤了一下。
“……叔婶,我,抱歉,我方才只是有点害怕……”
德昭世子虽在戚葭眼里已经三千岁了,但在世俗眼中他也不过方成年。
而且或许槐积仙上和宗老们都对他予以众望,按旧日那些仁厚的天帝们所培养,反而将这位世子养得循规蹈矩、极为老实守旧,胆子却不大。
看他瑟缩不已的样子,戚葭安慰他:“别怕。”
“你叔父只杀该杀之人。”
“叔父做得对。”德昭世子一皱眉,眉宇间凭白多了几分硬气,说话也铿锵有力起来:“掩日族选择使用血祭妖术蛊惑人心,叛出天门,不容于世。这样的异族就应该赶尽杀绝。”
说着,德昭世子又抬头看了戚葭一眼,那一眼眼含惊吓,再之后又迅速低头,连戚葭都不敢看了。
“……我,我是觉得,他们那样骂叔父……很……叫人生气。却无可奈何。掩日族好像杀不尽似的……”
对方的反应莫名让戚葭想起不度山上的小动物。
偶尔他蹲在树杈上小憩,有小松鼠路过吵醒了他,那松鼠也是这般受了惊后惶恐避让的眼神。
于是戚葭不由抬手摸了摸德昭世子的头。
世子虽然刚刚成年,身骨却已长成。
他身型比戚葭要宽阔,但身高却比戚葭要差了几分,外加上其拼命埋头,所以戚葭很容易便摸上了他的头顶。
甫地被摸了头顶,德昭世子更是大惊失色地抬头望向戚葭,下意识地欲查明情况。
但这回抬头他便忘记再迅速低下了,因为散在风里的淡淡兰花香中,那人明丽的脸上笑靥如花。
戚葭笑着说:“你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天帝之位?”
德昭世子没有回答。
戚葭便又问:“你不想做天帝?”
类似的问题,虞白溪也问过虞德昭,他当时问得是世子想做天帝么?
当时德昭世子便直接被吓得不轻。
但或许是戚葭的笑容很灿烂,语气也很随意,与陛下很不一样。
德昭世子不怎么怕他,反而没什么犹豫地认真回答了:“以前很想。可是,可是德昭愚钝,近阶段得叔父悉心教导,德昭在功课和修炼上却仍旧没甚进益,若说进益,却是连叔婶都比不过……德昭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连在秘境里都听说,这几日叔婶修为越发精进,可德昭的得陛下亲自教导多日,却……”
太古秘境并不封闭,随进随出,因此试炼期间里面也没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便是虞德昭不想打探消息,他身边各大宗门的少年也不会放弃打探,每日四界里发生什么大事都不被落下。这几日帝后日日封闭练习功法的消息也自然传入。
说什么的都有。
“更何况……”
虞德昭看了眼戚葭被腰带紧束的腹部,顿了顿,似是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正视戚葭:
“德昭认为,叔婶的孩子更适合做天帝。”
戚葭:“……”
又下意识轻抚自己的腹部。
撂下手,戚葭站姿笔直如松,问:“世子是觉得自己本体是只麒麟瑞兽,天之骄子,却可能连我一只小小鹦鹉都比不上,便觉得气馁么?”
“德昭不是这个意思!君上是天纵奇才,身为鹦鹉也不受本源桎梏,而我,我却是……”少年连忙矢口否认,又目光躲闪:“我只是觉得……”
“没关系,我明白。”戚葭笑着说,不仅并不恼怒,反而道:
“陛下有没有告诉过世子,做天帝便要‘立心清正,向上向善’?”
“……说过的。”德昭世子低下头:“叔父很早时便与我说过,可我……”
“那就是了。”
迎着德昭世子骤然望向自己的眼,戚葭侃侃而谈:“世子与其在此纠结、徘徊、恐惧,何必专注眼下,奋勇争先?”
“你以为你叔父究竟强在何处?”戚葭说:“他在你这个年纪,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些的。”
“更何况世子资质已是不低,缘何轻易妄自菲薄?”
在德昭略带疑惑却也越发明亮的眼里,戚葭清朗的嗓音再度响起:“君子行走于世,眼要阔,心要亮,正心正念,道法自然,又何惧之有。世子,善护念。”
“……”
德昭世子彻底怔住,看戚葭的眼神震惊又惊诧,好似不信这只传闻中娇滴滴、只会跟叔父撒娇的鹦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跟在戚葭身后的仙子和将军却不觉得惊奇。
朔灵是早就知道,君上虽然平时看着懒哒哒,但其实是只胸怀广阔,有大智慧的鹦鹉!
而韩将军更是习以为常了,他不仅不觉得怪,反而有些羡慕德昭世子,竟能得君上亲自教诲。
激动得握紧双拳,韩默冲德昭世子露出艳羡的微笑。
……
虞德昭看了他们的反应,更觉自己越发不了解眼前这位准天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段时日他去叔父那里听课,准天后便极少出现在旁边,他们之间无甚交集,只是偶尔不小心见了叔父与他的互动,让虞德昭惊讶于这只小小鹦鹉竟然可以在叔父面前撒娇,却不会被叔父厌烦。
几次的相见,他恭敬地叫对方叔婶,对方也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仅此而已,之后准天后便嚷嚷着去玩了。
因其多半都是嫩黄鹦鹉的形象,也少有像现在这般亭亭玉立的俊美形象,于是准天后给他的印象便多了风风火火、爱玩,不务正业等。
所以他才没有想过,今天这个人竟会对自己说这么多的话。
尤其是对方这样正经说话的时候……便感觉与叔父很像,非常像,气质几乎一模一样……
与世子分开后,单独回宫的路上,朔灵也觉得奇怪:“君上闻融敦厚、深明厚慈,可您平时从不管德昭世子的事,怎么今日竟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
“哦?”戚葭听了却笑了:“本君深明厚慈?你既然如此形容本君,那本君出言教导德昭世子,也没什么惊奇的。”
“小仙只是觉得……”朔灵顿了顿,仔细想了片刻才形容出:“您心胸广阔,待德昭世子向来是极公正极好的,只不过您也不会主动去管世子的事……大概就是任其自由发展,并且不觉得他会长歪,一直放心得很的感觉。”
“从前是这样。”戚葭点头说:
“不过世子心性不够坚韧,他父亲的事,或许让他更陷入其中。陛下则向来少言,在世子的心中又过分严厉,恐怕他出言教导只会让世子更加疑惑恐惧,反而更失坚心。”
朔灵听懂了,君上这次开口是因为觉得不开口不行了,忙说:“君上用心良苦。”
“君上目光深远独到!”
韩默也忍不住说:“若说德昭世子,天赋的确不低了,可感觉就是差了些什么,今日君上一提,臣才发觉,的确是,陛下少时为太子时,从来都自信坚韧,未有疑虑。”
说到这里韩默眼睛越发明亮了:“还是君上了解陛下!臣一直都觉得您与陛下是最般配的!”
戚葭听了不禁扭头看了韩默一眼:“听这话,韩将军似乎一直挺了解本君。”
“……臣失言。”
韩将军不乐了,甚至赶紧低头:“臣,怎么,如何能了解君上呢!……”
反而是戚葭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又露出一个明丽笑容,也未再深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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