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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45)

作者:阿哩兔 时间:2024-04-28 08:57:00 标签:强制 疯批

  世界上有一种人,在得到别人赠与的善意时,率先想到的不是感激或是开心,而是怀疑。

  我的内里早已腐烂生疮,散发着阵阵恶臭,如果说之前我还特意为了梁枝庭而留有一方净土,那么在他哄骗着我张开蚌壳,最后却拿着利刃将我的内脏搅得稀碎之后,我就不会傻到再次犯错。

  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腐烂的死肉孕育不出珍珠,只会在受到攻击时往外吐一股一股的臭水。

  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连带着我的缺点一并包容。

  浪费了六年的时间,我才彻底认清这个现实,天真妄想地摔了一个大跟头,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摔倒会痛,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我不会再让别人有一丁点伤害我的机会。

  这些东西说起来也不一定就是它的真心想法,也许只是程序出错了而已,况且……

  它已经喝下了药剂,我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这个决定就绝对不能是错误的。

  我不能后悔,……再次后悔。

  我试图格式化删除屏幕上的这些内容,还不等我摸索详细,窗口突然自行关闭,我对着空荡荡的电脑桌面,狐疑了一瞬,奇怪,插口也没松,怎么没反应了?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我倏地扭过头,身后的它仍是跪着的姿势,手上却拿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读取器,数据线掉落在它脚边。

  是谁拔掉的显而易见。

  我沉默下来,低头不语。

  低垂的视线里,它的脚掌一步步靠近。

  它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托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

  四目相接时,它说:“很多次了。”

  我当然知道,那又怎样呢。

  “这是什么?”它捏着那个小小的读取器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不说话。

  我静静等着药剂发挥作用,可是等了好半天,它毫无反应。

  高望明明说过,喝了这个东西,人偶就会瓦解,为什么到现在它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难道没有用吗?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它抱住我,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口:“没关系,我原谅你。”

  那碗面凉透了,被重新端回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它去开门,回来后手里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是它自己拿我手机定的。

  现在竟然连点外卖都学会了。

  它蹩脚地拼接着商家送的纸质生日帽,然后将那廉价的金色王冠戴在我的头顶,我定定地看着它,任它动作。

  它每做完一次什么动作都停一会儿,大概是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点了蜡烛,它拍着手给我唱生日歌,唱的很难听,唱完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我,等我许愿。

  我闭上眼睛,其实也想许个什么愿望,可惜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到,想不到也就不想了,装模作样闭了会眼睛,吹了蜡烛。

  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吃蛋糕,滋味怪怪的。

  它从身后抱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那些糊嘴的甜腻奶油,好奇:“什么味道的?”

  “甜死了。”我心不在焉地说。这是什么劣质奶油,甜得我心里堵得慌。

  它想了想,伸舌,舔去我沾在嘴边的沫,神色餍足:“甜。”

  我蹙眉,问道:“你能尝到味道吗?”

  它摇头。

  “那你说什么?”

  “因为你说甜,”它亲着我的嘴角,“我会记得这个味道,下次再尝就知道了。”

  “……”

  蛋糕吃了一小块就吃不下去,剩下的放在了冰箱里。

  它在厨房洗碗,我坐在床头,盯着面前这满满一墙壁的照片,最中央的一张是刚刚贴上去的,新拍的。

  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我戴着歪歪扭扭的生日帽,板着脸,它搂着我,脸颊和我紧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一张怪异的照片,我却无法从上面移开眼睛。

  我的表情怎么会这么丑,是不是也该弯那么一下嘴角?

  猝然回神,我揉乱自己一头黑发。

  操,南藜,你也疯了吗,瞎想什么呢。

  整一个下午,它都很正常,晚上入睡前,它照旧躺在我身侧,拍着我的背脊,哄我入睡。

  我缩在他怀里,想:大概是药水放久了,失效了。

  果然高望一点都不靠谱。

  我心里抱怨着他,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却好像散了点,很快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我毫无预兆睁开了眼睛。

  窗外漆黑一片,天还黑着。

  身边空无一物,人偶不在。

  我坐起身,在昏暗的屋子里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声响。从客厅里传来。

  我赤脚下了床,走出卧室,躲在暗处偷看。

  客厅的阳台上,跪伏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它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死死咬着它的左臂,以此来堵着嘴里的声音,它不愿发出一点声响,但还是能听到一丝压抑着的哀叫。

  原来药水没有失效,只是它一直忍着而已。

  高望说,他毁去他的人偶时,人偶在他面前惨叫,哀求,哭泣,可是我的……

  我的人偶只是一个人躲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独自承受钻心剜骨的痛苦。

  它知道它现在的痛苦是我亲手赠与它的吗?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吗?

  ……它会坏吗?

  大概明天一早,我就能看到它四分五裂地躺在阳台上吧。

  它这样多久了?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立在黑暗中,默默地看着它无声地在地上打滚,瑟缩,痛不欲生。

  没了睡意。

  我返回卧室,坐在床上,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移到墙壁上的那张合照。

  它笑得好开心。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它是不是就已经很难受了?不应该质问我吗?不应该冲我发火吗?

  我让它这么痛苦,它应该把我绑起来,折磨我才是啊。现在这样算什么……

  心口突然被针扎了一样似的,痛了一秒。

  我捂着心口,拧起眉头。

  痛也会传染吗?

  我默默等待着,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客厅里的声音消失了。

  我在一片漆黑里睁大了眼睛。

  我以为结束了,结果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立即爬上床假睡,熟悉的脚步声来到我床边,床垫下陷,它躺在了我身边。

  它没事了。

  我背对着它,睁着眼睛,一直睁到天亮,后来实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时由背对变成了面对面搂抱的姿势,我睁眼的那一秒,它亲我的额头,一如往昔:“早。”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会以为它还是和平常一样。

  它去厨房给我弄早餐,我在卧室坐了一会儿,悄声去到厨房门口偷偷看它。

  它背对我站在水池前,似乎在清洗着什么。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哗哗而下的水流中,它的一根无名指掉了下来,在水池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

  它歪头沉思片刻,拿起那根掉落的指节,想要重新把手指安上去,可它捣鼓了半天,手指短暂地在它断口处粘稳了几秒,随后又歪斜下去,掉落。

  装不上去了。

  它静静凝视着掌心里的那根断指,半晌,将那根指节放进口袋里,藏了起来。

  ……原来一切已经开始了。

  它转过身,看见我在厨房门口,条件反射把断了一根指节的手掌掩在身后,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躲闪着他的视线:“饿了。”

  “马上就好,你外面等着。”

  “嗯。”

  我扫了眼台面,那碗黑白交加的面条已经不见了,被倒掉了,徒留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碗。

  “……”

  我打开冰箱门,用门阻挡了我和它的视线交接。

  冰箱里的冷气扑在脸上,寒霜似的快要将我的眼球冻裂。面前是那个只吃了一小块的蛋糕,我伸出食指沾了点奶油送进嘴里,明明昨天吃起来还甜的腻人,现在却苦的心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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