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灵就明白了,这不是丹顶鹤的羽,而是苍鹭的灰羽。
无穷无尽的羽毛向他靠近。
跌入红莲之中的羽毛无声无息地被侵染成纯净的红色,随即吞入红莲之中,成为滋养它生长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他听到钟表滴答。
那是秒针带动时针的声音。
再然后,是上发条的嘎吱细响。
“嘎啦,嘎啦,嘎啦。”
一圈,两圈,三圈。
合拢的火莲在倒转的时间中张开嘴,但七彩的影子没有回来——时间回退了三秒。
言祈灵周围蓬勃的红线不受影响地向隐藏在黑暗中,抱着钟表的虚影刺去!
然而。
时间再次回退到了三秒前!
倒退。
轮回。
来的原来是他们两个。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灰羽编织的网在不断轮回的三秒中凝结而成,形成一块块细小的网格,以势不可挡的锋锐直向被时间困住的言祈灵扑去!!!
-
酒店变成了死寂的无间炼狱。
池子鹤和姒姝好跨过走廊里满地的玻璃碎片和干涸的颜料。
浓郁的丙烯味充斥了整间酒店。
晶体的碎渣折射出多彩的世界,大厅两侧挂着的画框全都被割开,犹如千疮百孔的黑色树洞,以密集的面目监控世人。
被断手断脚的服务员斜倒在走廊里,有个挂在楼梯上,还有个躺在青年沾满血的皮靴旁。
茶几摆着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银发青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雪亮光线照亮他锋利俊美的眉眼。
这样冷的时刻,他敞开羽绒服,胸口是尚未平静的起伏。
已经被鲜血凝固的木刀插进沙发柔软的垫子里,遥远的另一张沙发里则窝着仍在沉睡的金发少年,死活难以辨认。
徐徐烟雾在大厅里蔓延,浸透了颜料和血的指夹着烟,青年在吞云吐雾间平息着某种极力隐忍的情绪。
他的面前站着头戴黑纱的女人,艾达。
女人浅棕色的眼瞳里是默哀般的缄默:
“……他那天对我的告诫,让我活了下来。我没想过草戒指会变成无间主追踪他人的手段,他责怪我傲慢,我正在因此付出代价……是的,死亡于我而言曾经无足轻重,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从我发现这些事实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具有魅力的男性,从始至终都在吸引我……”
无动于衷的青年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带着口中轻呵的烟雾看向她。
那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嗜血眼神,浓烈的杀戮欲望令人胆寒。
女人因为这眼神而忍不住后退一步,但她从来不是会压抑内心想法的人:
“在他死后,这种吸引力并没有消失……”
那把插在沙发上的刀“锃”地比在她纤细脖颈上。
青年微微歪头,似乎在观察她,好像在寻找她脸上的什么不同点。
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这只让他的眼神更加不善,口中吐出的话,带着冰冷的残酷:
“关于言祈灵的事,你敢多说一句,我会让你立刻闭嘴。”
艾达无法与他对视,因为青年紫瞳中放射出的钻石光,会刺痛她的眼珠。
那是她无法通过嗅觉接触的一种如有实质的精神力量,仿佛圣神再临的术法,不允许人们直视祂的至高容颜,让所有人对祂保持不可直视的敬畏。
她沉默地往后退,青年没有收回刀,却也没有追击她,任凭她退到安全界限之外。
他冷淡地抿了抿烟嘴,呼出浓重的雾:
“他没有死,我要你记住这点。”
在这缭绕飘絮中,殷红的液体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他持烟的手腕上。
池子鹤几乎是跑下来的。
“明仪阳,你的眼睛……!”
他无视了对方生人勿近的气势,震惊地走过去把这人的脸掰过来看。
然而一对上那双眼,他立刻疼得后退几步,震惊不已:
“卧槽,你解开封印了?!”
“……嗯,之前太不方便了。”
青年若无其事地收起刀。
“不是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我……哎呀!你气死我了!”
池子鹤急得团团转,简直是想疯狂跺脚,但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这个家伙别发疯。
他匆忙往这个人脸上抹了一把,把手摊开给他看:
“算了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赶紧收了神通!你现在满脸是血知不知道?!别封印解了人瞎了,纯纯给自己找事做!”
青年没有当回事地擦了一把,抹开的血在他麦色皮肤上晕出暗红:
“没有感觉。”
“老子管你有没有感觉!你要是真瞎了,我怎么给师父交代!别逼我问候你祖宗一百八十代!”
青年冷静地拿出锅炉房的钥匙,嘱咐起来:
“你去地下室把酒店的电断了,去车库里拿撬棍和千斤顶。先把门撬开,再把千斤顶倒过来放。找到支撑点之后摇把手,千斤顶可以把门顶开,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你们开着雪地车走吧,我在这里等他。”
“他?你就是为了等言祈灵?!”
池子鹤暗叫不好,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不妙预感要成真了。
但他还是打算努力掰正一下:
“他不会死的,我们可以先去山上等他。”
明仪阳没说话,他抽了口烟,忽然笑了,烟雾从他溅了血的薄唇中溢出:
“你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子鹤想,完了完了,这是什么翻车剧本,他不要啊!
他硬着头皮坐下来,深深叹气:
“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被其它人看出来,就算是在无间世界也几乎不用额外的力量,就是担心惹来麻烦。我是请他来帮忙的,当然要遵守人家的规定啊。”
明仪阳没说什么,只是没什么感情地嗤笑:
“呵,像是他的风格。”
“……所以我不是在忽悠你,你死了他都死不了,既然开门的办法已经知道了,我们就先走吧,他肯定很快就出来。”
池子鹤去拉他,却被青年打开了手:
“帮我算一卦。”
池子鹤去摸他额头:
“你疯了?”
“我没有。”
“我看你是疯了!”池子鹤说,“我要是能算他的事,你想怎么作都行,问题是我算不到!明仪阳,你收收离谱的主意,不要让你家一百八十代祖宗从棺材里爬出来骂你!”
他忽然之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摁住明仪阳的肩膀,竭力压小了音量,偷偷地问: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舔了舔因烟草熏染而变得苦涩的嘴唇,青年很快很轻地说:
“没有。”
“那就好。”
池子鹤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你这个状态不对啊。”
“……我当他是朋友不行吗?”
把残余的烟在茶几上摁灭,明仪阳又掏出新的烟放进嘴里,啪地拢着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就算现在进去的是你,我也会做一样的事。你知道我的。”
池子鹤瞬间哽住,说不出话来。
青年瞳中散射的钻石光较刚才微弱不少,血也越淌越多,他时不时用手背抹一下,平静得像在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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