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泽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看出江月白的异样。
他问江月白有没有去找渊儿,江月白的回答躲躲闪闪。他问江月白雾山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江月白的语气犹疑不定。
可江月白从来就没有过拿不准的事,怎么可能会用那样拿不准的口吻说话。
寒池周围淡红的血腥雾气还在飘绕。御泽看着江月白从头到尾冷静的神色,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回落、落入极寒。
他已经不再愤怒,只觉得不能理解。
就算江月白刚开始是铁了心,要借那朵汇聚天地灵息的灵花炼剑,可后来他亲眼见到了那朵死生之花,也该知道渊儿汇集灵海的灵息是想要救他......
如何还能继续狠得下心?
“哪怕殊途陌路,好歹也曾为师徒,”御泽实在想不通,江月白明知对方这些年过得那样苦、明知对方身上有那般疼痛难忍的病......到底是用怎样的心去做那些事?他深吸口气,尽量维持话音平稳,“你怎么舍得下杀手?”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江月白语气有些疲惫,垂眸打算离开。
“你别走。”御泽一把拉住了他!攥紧衣襟将他拉在身前。
江月白脚下不稳,被拉得一趔趄。
众仙都循声赶到,见到此景,纷纷上前劝阻:
“老酒鬼,你干什么?”
“喝醉了吗?”
“喝醉了就回去睡觉,拉着人家发什么酒疯,还要打人不成?”
“你是圣人啊,要铲奸除恶,好,可他犯的错,哪一条和你没关系?”御泽没有回头理会身后,只盯着江月白,沙哑地说,“他曾经恨你,那是你逼的,他如今想要救你,做了那么多,你不领情,可以,他为你发疯伤人,你要惩罚他,也可以,但就不能留他条命?非要那么绝情?你究竟有没有心......”
“杀人就该偿命。”
江月白打断了御泽的话,“我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残害万千修士是事实,我若不罚他,世间还有正义可言吗?而且......”
江月白的声音忽然顿了下,掺杂了几分暗哑,之后的话音轻到刚出口就飘散在了风里,“而且他是魔妖血统......本就活不长......”
“所以呢?他本来就活不长,你干脆就直接杀了他?”御泽被这句话气笑了,“你是不是还觉得做了一举两得的大善事呢!啊?”
“前辈说的有道理,我有错,我不和前辈争辩什么了。”江月白深吸了口气,“还请前辈稍让,我有别的事要做......”
“又要去炼你的剑是吗?”御泽把积攒了许久的火气在今日一起释放了出来,“别傻了!别再折腾了!那把破剑你根本炼不出来!”
“我......”江月白话没说完,忽然捂住了胸口——
唇缝间竟然渗出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御泽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一时间失语,直到看见江月白整个人向下跌跪,他才慌忙回神,伸手揽住江月白的腰背,将人抱在了怀里。
而后摸到了满手的血!
白衣之下后心位置,竟然全是黏腻的鲜血,温热湿滑,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
“你怎么了?”御泽慌乱起来,他这时才发现江月白脸上的平静,实际是没有血色的惨白,“这是怎么回事......”
御泽在一瞬之间感到震惊和迷茫——他只是没收住口,说了几句重话,怎么就能把人给气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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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星光碎
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
江月白终于再也撑不住, 猛地吐出一大口污血。所有经脉的伤口刹那间同时向外迸溅鲜血,白衣瞬时染成了血红!
周围众仙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月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到底......”御泽惊愕万分, 此刻手足无措,一遍遍喃喃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月白伏在御泽肩头。御泽感到温热的血在源源不断地向下流, 浸湿了自己的后肩,他再顾不得质问什么, 横抱起江月白踏云而起,直向自己仙宫奔去。
江月白的衣衫一路滴血, 染得仙宫地毯全是红色斑驳。
御泽把人放在自己的玉榻上, 立刻给他输送灵力。可是灵息流过江月白的经络,却分毫修复不了灵脉损伤, 反倒让他吐出了更多的血。
“怎么回事......”御泽第一次感到这般焦急无措,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江月白的发丝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狼狈地贴在脸侧, 蜿蜒的血痕顺着唇角流了满颈, 浑身的白衣几乎都泡在血水里。
挂在眼睫的血滴随着颤抖的呼吸一起轻颤, 让那些极力压抑的痛变得格外明显。
御泽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月白。
在他印象里,江月白不论什么时候, 都是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不论是面对多棘手的麻烦、面对多艰难的抉择、还是面对多么残忍的生离死别......
他都从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 脆弱和难过。
但现在, 满室血污的此处,
断续的呼吸里只有脆弱。
御泽觉得后悔, 无比后悔。
谁会真的不痛?
都是血肉做的人, 谁能做到真的不怕痛?
只不过是江月白不喜欢说, 他就真的以为江月白从不会痛。
御泽正准备起身去找仙丹, 却看到江月白睁开了眼。
他赶忙又坐回了塌边,拉住了江月白的手。
“我......”江月白的眸底被血水淹成一片浅红,说话的时候眼角鲜血直流,“好想知道......”
御泽连忙点头,顺着他的话问:“嗯,你说,我听着,想知道什么?”
可江月白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说的话断断续续:“想知道......眼......睛......”
御泽极力辨别着那些字,却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
什么眼睛?
御泽俯身贴近江月白,看着他那双淌血的眼,颤抖着问:“眼睛?是不是眼睛痛?”
但江月白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浅淡的血痕顺着鬓角滑进了黑发里。
房内只剩下虚弱的呼吸。
御泽把江月白的手攥紧掌心,却发现他的指缝间竟然也在淌血,将两人的手掌都染得湿滑。
“孩子,你到底怎么了......”御泽又急又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对江月白发脾气,只能一遍遍颤声重复,“你到底怎么了啊!”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受了伤回来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
御泽看着江月白被冷汗和鲜血浸透的脸,觉得心口揪着难受。
他后悔自己又一次做错了决定。
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留下、没有跟着江月白一起去灵海、没有看看那些日子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御泽想到此处,掌心灵光凝结,覆在了江月白额头。
他这次不能就这样把这件事揭过。
他调出了江月白的记忆——
冷风霎时席卷了整座仙宫。
仙气金光不再,暗蓝的墨色四垂,晚风与极淡的寒气在无声弥漫。
御泽看到陌生的房间里有层叠垂幔在随风飘动,寒月浮动的光晕错落中有模糊的侧影。
雾气将所有的一切都淡漠模糊,只剩下一抹蓝。
他看到一条墨蓝的缎带,像是星月绘就的画,寒冷,却吸引目光。
不,不是他在看。
是那时的江月白在看。
寒风渐急,飘荡的垂幔忽然变作了迎风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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