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鬼簿(96)

　　两个人一路飞奔，在聂子枝不要命的疯狂下，终于赶到了极北之地。又在聂子枝几乎自残似的攻击下，一路流血来到了神殿。

　　那五只冰雕根据世渊的命令守在神殿大门前，就算看见闯入者，竟然也不主动攻击。聂子枝便从神殿的上方，在五只冰雕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从窗户里捎着吴青昱跳了进去。一瞬间禁制被激得咒文漫天飞舞。

　　神殿里的几人听见动静瞬间转头去看，只见一条大龙不断地朝着神殿的窗户攻击。神殿的窗户是冰做的，那上面被聂子枝撞得尽是裂痕。

　　世渊冷哼一声，握紧了弑神，握着剑弹开林序，就准备朝着聂子枝的方向攻去。

　　林序被世渊一剑刺得往后闪身，被剑风刮得倒在地上，立马就吐了一口血。

　　好巧不巧，那血刚好吐在了冰棺的旁边，刺激了上面的禁制。躺在里面的锦生悠悠转醒，皱着眉，痛苦地拍打冰棺的盖子。

　　世渊只得放过聂子枝，转身去给锦生打开冰棺的盖子。

　　聂子枝眼睛发红，狠狠的撞击神殿的冰窗。锦生头痛地捶打自己的头，刚苏醒的他本就脆弱，冰窗的撞击声，声声入耳，锦生颇为难受。

　　世渊咬了咬牙，撤了一些禁制，这让聂子枝打破神殿的冰窗，飞到了林序的身边，把林序扶了起来。

　　林序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拿起化羽剑，把聂子枝挡在身后。聂子枝神色深沉，戒备着随时准备护住林序。

　　世渊瞥了他们一眼，转而中走到冰棺旁边。

　　锦生敲了敲冰棺的盖子，示意世渊把他放出去。世渊充耳不闻，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锦生道：“我睡了一千多年，已经睡够了，我要出去。”盗四

　　世渊顿一顿，道：“这个神殿是我用极北之地的寒冰做的，同你以前的神殿风格相似，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

　　要建这样的神殿，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但锦生并没有打算看这座世渊专门为他建造的神殿，只是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的世渊有些失望，眉眼下垂。

　　沉默了许久，世渊没再说一句话。反倒是锦生着了急，道：“我要出去看看。”

　　世渊一点也不愿意锦生在这个时候出去，但他实在很难拒绝锦生，所以也就只是保持沉默。

　　越是这样，锦生越想出去看看，用手指扒拉冰棺的盖子，在无果后，他索性不管冰棺了，反而朝着自己的胸口攻去。他的胸口本来被弑神刺穿了，但此时此刻已经不见血痕，但这不代表他的胸口没有伤口了。

　　世渊连忙打开冰棺，死死地拽住锦生的手。但为时已晚，锦生的胸口已经流了血，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世渊愤然地看着那道血口，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锦生拽了拽自己的手，但世渊力道极大，根本甩不开。只是用他淡漠的眼光扫过世渊。

　　不知道是锦生的话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刺激到了世渊，他拉住锦生的手，忽的灵力暴涨，道道的术法冲向林序三人。又在他的脚下祭出传送阵，在深沉的紫光中，世渊和锦生一同消失在了神殿里面。

　　在那些术法毫无规律又紧紧不放地朝着林序三人扑来，与此同时神殿的禁制撤了些许，林序连忙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从冰盒里面爬出来。

　　逐渐苏醒的土地神迷迷瞪瞪地看着周围，还不甚清醒。长怀把他塞进冰盒里面，冰盒由寒冰所做，好歹能挡住一些攻击。

　　林序把聂子枝三人悉数挡在身后，自顾自地拿着化羽剑就朝着那些术法冲去。

　　这些术法要是打在四个人的身上，那四个人都得死。但如果以一人之力，全部引到一个人身上，那除了那人以外，其余人还有生还的可能。

　　这里的四个人里，还有一战之力的就是林序了，聂子枝受伤严重，吴青昱又还在神殿外面，只能焦灼地从缝隙看着神殿里面的场景。

　　除了林序以外，其余人都还背负着家族的职责，只有林序一身轻松。

　　林序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世渊的术法里面了，还没来得及告别，也没说上任何的一句话，就再也不能跟上他了。

 

第七十五章

　　在术法的浪花中，已然看不见林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聂子枝拖着疲惫的身子，手上的雕羽剑微微颤抖，昭示着主人心里的激荡。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却又被反弹回来，倒在地上。

　　长怀则急得捶胸顿足，拼命地想去找寻林序，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刚换完魂回来的土地神还处于震惊和疑惑的情绪里，呆楞着，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在斑驳的光影中，林序释放了所有的灵力，把化羽剑立在自己的面前。那一瞬间他心里格外地平静，或许他应该想些最后要留下来的话。这样想着，他转了转身，却只见一片白茫茫。

　　好吧，什么也不留下也可以，最好连化羽剑也不要留下才好。消散在神殿里，最后融入极北之地一望无际的寒冰中。

　　想象中的刺痛如约而至，林序浑身上下都痛得僵硬万分，连叫喊也无声。

　　就在他五感尽失时，他忽的听到了两个字，“别死”。那两个字的悲鸣，让林序找回些理智。

　　不管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就算已然到了绝境，甚至他马上就要走向死亡了。但还有些别的办法，总归要试试才行，他想。我以往一直觉得死亡是一阵风，轻飘飘地就可以把人带走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想，也许在某一个冬天，自己也跟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地就死去了。

　　但死亡不应该是轻飘飘的，是什么让死亡变得沉重？

　　是感情，他想。

　　林序颤抖着用早就已经疲惫的双手，从腰间取下来镰刀。

　　这把镰刀里的残魂和怨气低声地嘶吼着，使得镰刀颤抖不止。若只是夜郎西的人的怨气，这把镰刀定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里面，埋藏着最重要的东西，是林序的怨气。

　　那怨气怨天怨地怨人怨自己。

　　林序拿着镰刀的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格外坚毅。他割开自己的心口，把心口的血引到镰刀上，霎时间，镰刀闪烁着黑红色的光芒，像一只邪气的鬼魅围绕在林序身边。

　　那黑红色的鬼魅挡住了林序面前的攻击，跟幽魂飘在林序的周围，道：“嘿嘿，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放我出来呢。”

　　林序咬紧了下唇，一句话不发。

　　他的动作惹得那鬼魅嬉笑不止，绕到林序的身后，双手扒在林序的肩上，靠近林序的耳边道：“还是跟原来一个样，只会逃避问题啊。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好生可怜呢，嘻嘻。”

　　林序还是不答。

　　那鬼魅忽的一脚踢在林序的右脚上，林序身形一顿。那鬼魅嬉笑一声，在周围升起了黑色的烟雾，随即，周围就响起了惨叫声。

　　“救命啊，走水了！”

　　“啊？什么时候起的火？”

　　“咳咳咳咳，我要被熏死了，救救我。”

　　“哎，怎么办啊，我的小丫头在几岁啊……”

　　林序一下子怔住了。这些声音语调和平时的大不一样，是他很久没听见的，夜郎西的乡音。

　　他当初回夜郎西的时候，大火早就已经蔓延开了，所有人都死了，他没听见任何人的惨叫声。但是这样的惨叫声，声声入耳，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当初大抵就是这样的情景，只是鬼魅给他复现了。

　　慢慢的，说话声渐渐少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激烈地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没有任何的停歇。

　　林序被一声声的尖叫声和嚎叫声包裹住，夜郎西的事情一直都是他的心结，他怨恨自己，逐渐变成了心魔。于是他把自己的怨气，一齐封印了进去。

　　他心想，他是个懦弱的人，因此在辗转难眠的时候，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逃避。但在直面死亡时，他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林序抬起头来，直直地面对鬼魅的眼睛。鬼魅嬉笑万分，对不惧怕它的林序感到意外。鬼魅道：“看来你这么多年，还是有些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