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怡打趣道:“那就拜托骑士弟弟啦。”
车开走了,留下两人在单位大门口。萧雪看一天色,今晚星月暗淡,云层厚重,夜格外黑。虽然街上还灯火通明,但萧雪听了彭绛子的那番话后也有点害怕,对崇苏说:“你别送我了,回家去吧。”
崇苏:“怎么?”
萧雪认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走夜路真撞鬼了呢?”
崇苏面无表情道:“鬼见了我都要绕道走。”
萧雪忍不住笑起来。崇苏解锁自行车推上坡,萧雪自觉要去坐后座,才发现崇苏的自行车后座不见了。
萧雪茫然看着光秃秃的车屁股:“座呢?”
“旧换新,明天到。”崇苏淡定答。
今天周六,赵佳怡开车去接萧雪来单位帮忙加班,萧雪没骑自己的车。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我坐哪?”
崇苏分开腿坐在车座上,一手松开车把,示意自己面前的车横杆。
“我不!”萧雪难以想象地嚷。
“你只能坐这里。”
“不可能。”萧雪快脸红了:“太挤了,我坐不下。”
萧雪要溜,崇苏将他一拦,把人抱过去提车上,萧雪被迫坐在车横杆上,崇苏握住手把,半身前倾,萧雪几乎被他整个搂在怀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正要闹腾,崇苏一踩踏板,自行车便风一般飞出去,萧雪被惯性拉得往崇苏怀里一栽:“啊!慢点——!”
夏日的夜风鼓起两人的衣角,风吹乱了头发。街上人来车往,县城的晚灯闪烁,光影被抛至两人的身后。崇苏完全不减速,任车在大路上急速奔驰,车载着两个男生在人群和车辆之间游鱼般丝滑穿梭,萧雪吓得抓紧崇苏的衣服大叫慢点,崇苏却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松开了踏板,让车在路上哒哒地向前滑。
“怕什么?”崇苏说。
萧雪心脏都要吓飞出来:“差点撞到人了!”
崇苏的身体温暖,气息清爽干净,平稳的心跳就贴在萧雪的耳边。靠近崇苏时,燥热的风与光感似乎都淡去了,空气都变得清凉舒适。萧雪提心吊胆了一路,冷静下来后忙与崇苏拉开距离,有些别扭地扶着车头坐在横杆上。
崇苏忽然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吗?”
萧雪没料到他这么问,愣了下。他本想说不相信,但崇苏的话令他忽然想到他最初来到芙蓉塘的时候,那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婆婆。
他记忆里那晚见到的老婆婆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个视觉错觉的虚影,抑或只是个日有所思的梦?
萧雪早已忘了第一眼的恐惧感。也是难得,他胆子这么小,竟然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不觉得害怕。
“我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萧雪想了半天,对崇苏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那不就意味着死去的人没有完全死去了吗?可如果没有真正的死亡,就没有真正的新生,人间就只是重复的轮回,不会有前进。”
“灵魂牵连人的七情六欲,有时肉体消亡,强烈的情感却无法散去,灵魂也就留在了原地。”崇苏说:“意识永远留在时间的间隙里,不会感到快乐,也不再有新的痛苦。”
微凉的夜风拂过萧雪的脸庞,仿佛有一丝熟悉的潮意。他想了想,说:“那样的话,鬼应该是与人完全无关的另一种存在吧。因为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人的情感,这些情感是构成人的一部分。”
“这世上有许多人,俱是行尸走肉。”
崇苏载着萧雪,说话时低冷的气息缓缓蔓延。萧雪抬头看他,崇苏像融进了无边的黑夜,面容如无情的画中人。他注意到萧雪的目光,垂眸看向他。
那目光却是专注的。
萧雪笑着说:“或许在你看来,很多人的人生都已经了无希望或枯燥无味。但如果不让自己往前走,又怎么会知道希望是否在前方等待呢?过往已无法追及,未来还可期待,或许有的人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想要的,但如果因为得不到希望就放弃一切,还是太可惜了。”
崇苏说:“如果这其中的折磨、煎熬和痛苦多到难以想象,已经超出了人的精神能承受的极限呢?”
萧雪冥思苦想。有时候崇苏提出的话题实在太难讨论了。
“好吧,如果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萧雪只好说:“如果只剩这一个办法,那也只能这么选择了。”
他问崇苏:“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了解你。”崇苏骑着车下坡。神奇的是,他骑车速度飞快,却很稳,让一开始紧张的萧雪也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坐在崇苏环住他的一小方世界里。
“你觉得死亡就是停留在过去,生命就是不断前进吗?”
萧雪认真答:“我认为死亡是生命的一环,过去和未来都是时间的脚步。我想要前进,是因为我期待明天的到来。”
他说着又有些害羞了,声音变小一些,如自言自语:“……现在我觉得每一天都很好。”
自行车停在员工宿舍的院门前。萧雪跳下车,他忽而感到手腕一热,是崇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手腕与手心相贴的地方,无形的水波化成一道淡青的水环,在萧雪的手腕上游离旋转。
崇苏说:“那我们明天见。”
萧雪想把手抽出来,又贪恋这一点温暖,站在原地不敢看崇苏:“好。”
“好梦。”
崇苏松开萧雪的手。萧雪与他说晚安,背起包转身跑进了院子。崇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手垂在身侧,手心仍有余热。
萧雪回到宿舍,忙碌洗衣服晾衣服,打扫卫生,洗头洗澡,一通琐事忙完,夜色已深。
今晚凉快,电扇摆在床边呜呜吹,萧雪关灯准备睡觉,等房里暗下来时,他却感到窗外光亮,抬头看去。
没想到今晚的月亮这么大。萧雪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他几乎没见过月亮这么近过,重重乌云缠绕上空,繁星隐去,月晕染红,那景象已有些奇异了。
萧雪赏了会儿月,拍几张照,最终抵不住困意,打着哈欠爬上床。
他很快睡熟了。小区院中静谧,月的光辉洒满角落,照得一切无所遁形。但片刻之间,浮云便挡去了月亮,阴影再次覆盖大地。
午夜,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顶,通往楼顶的出入口多年前已封闭,那破败的水泥围墙上此时却坐着一个人。
崇苏依旧穿一身简单的学生装。今晚的气温很凉,风吹过他的短发,他漫不经心坐在墙上,脚悬在楼顶外。他低头玩着手机,点进和萧雪的聊天框,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萧雪很少主动和他发消息,反倒显得他主动,三五不时问他在哪,下班没,要不要来他家吃饭。
但只要他开口,萧雪就会秒回复,并对他表现出更加的关心。
崇苏点进萧雪的朋友圈。萧雪的动态少之又少,他快对萧雪的每一条朋友圈倒背如流了。萧雪曾说他在上大学后才开始用朋友圈,即使如此,他的大学期间也几乎没有发表过任何动态。照萧雪的原话是,实在是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分享。
倒是他来芙蓉塘以后,一个月的时间发了好些动态。打扫布置一新的宿舍,宿舍院里散养的猫,新买的玻璃杯,何大哥和广姐做的饺子,几人一起拼的满桌灯笼,崇苏做的饭,江边落日,连天的水芙蓉……
今晚回家后又发了一条动态。
[今晚的月亮好大。]配一张照片。
崇苏点开照片看了眼,退出去,关掉手机屏幕。
风拂过他的全身,如阵阵低语。月光倾泻,落在崇苏的手心。他摊开手,那月色竟是一片赤红。
崇苏抬起头。
天空流云飞散,短暂地露出月亮。天与地的交汇之处,月光如红漫野,大地之上,一道巨大的门矗立。
门如一张巨兽的血口,染红大半天际,吞噬流云和星光。门的左右各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虚影既似人形,又如巨兽,持长戟把守,门上挂一漆黑牌匾,成千上万的符文挂满牌匾,在夜风中咧咧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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