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匪现在也不太确定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回应,是咧嘴一笑呢,还是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总之是有够糗的,因为楚欣这样不爱吐槽人的性子,之后都曾说过,说看见他的第一眼,还以为看见了一只套了件破背心的猴子。
赵匪为此狠狠收拾了他一顿——偷偷给他点的米线里埋了一大坨辣椒油。
当然,最后吃下那碗超辣米线的人还是赵匪,赵匪把自己特意点的清汤米线换给了楚欣。
再后来,两人确定了关系,在山上偷偷约会的时候楚欣又告诉他,其实那次他早就知道米线下面有辣椒了,因为赵匪从来不吃清汤的,那天却破天荒地点了两碗清汤。
那时候两个人都傻乎乎的,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甜甜蜜蜜地腻歪小半天。
赵匪回忆起这些,一把年纪的老青年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看楚姨对他严防死守,其实赵匪没少来西厢房。
他就跟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还有非同一般的倔强,就算楚欣他妈把楚欣锁在笼子里,赵匪都能找机会想办法把笼子也一块儿偷走。
这会儿进了西厢房,就跟回家一样,也不在乎灰尘不灰尘的,进了屋就去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电路,确定没问题,他就把电视机给插上电,尝试着打开。
电视机质量还挺好的,居然真给打开了。
不过现在早就没天线这玩意儿了,打开了也没信号。
赵匪饶有兴致地拧着彩电侧边的耳朵转台,转了一大圈也都是吱吱啦啦的杂音以及满屏幕的麻点子。
他也不嫌吵,就让它开着,自己继续查看收音机能不能用。
收音机就没彩电那么坚强了,怎么按都没反应,赵匪准备下午回家里拿个工具线,看看能不能修好。
自行车放太久了,各处衔接点都锈迹斑斑,赵匪也不敢上屁股坐坐,就怕把它坐散架了。
摸摸搞搞,把外间都转悠遍了,赵匪还是没有进里间楚欣卧室的意思,反而出去提了桶水过来,又拿了盆倒水,开始把外间的东西都该洗洗,该擦擦。
一直忙碌到中午,小女生孙小妹过来喊他吃饭了,赵匪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打扫干净的外间,最后默默看了眼虚掩的卧室门,皱眉抿唇,面颊上咬合肌鼓了鼓,把抹布丢进盆里,端着脏水出去了。
他始终还是不敢推门而入,然后接受里面已经人去楼空的现实。
第16章 老婆,睡觉了【更新可看】
也不知道是三人中的哪个掌勺,厨艺比赵匪好多了,对于送来的饭菜是东厢房客人做的这件事,楚姨没做出任何反应,依旧坐在堂屋靠墙的太师椅里看着赵匪把饭菜放下又离开。
赵匪拿了个篮子装上两人份的饭菜,带回家摆上桌,跟赵老爷子一左一右坐在四方桌前安静吃饭。
吃着吃着,赵匪突然抬头问赵老爷子:“我娶了楚欣就会守着他过一辈子,赵家还是要绝后了,你后不后悔?”
赵老爷子夹菜的手一顿,而后继续夹菜,放进碗里,刨了点米饭,就着菜一起扒进嘴里,歪着嘴用还没掉光的左边臼齿慢慢咀嚼,全程垂着松弛的眼皮子没回应。
赵匪也不生气,在心里憋了十年的话,因为上午在西厢房里不断翻腾的回忆,再也忍不住了,自顾自地说:“我知道,我爸也喜欢男人,出去上学的时候我查了,有些人喜欢男人是基因里带出来的,不是病,改不了。要怪也怪我,祸害了人好好一乖孩子,要不是我,楚欣也不会……”
啪——!
赵老爷子将筷子拍在桌上,情绪有些激动,瘦削的身躯在颤抖,开口说法的时候嘴里的饭菜不可避免地喷了出来:“他已经死了!死的就是他!现在我都把你赔给他了还要怎么样!我们赵家不欠他们楚家的了!”
赵匪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努力克制下内心翻滚的五味陈杂。
赵老爷子爆发过后又瞬间胆怯了,不敢再留下来面对这个比当年他儿子强势许多的孙子,仓皇地站起身推开凳子,哆哆嗦嗦地扶着墙上了楼。
他不敢留下来,不是怕赵匪冲他发火,而是怕赵匪对他说出要离开的话。
扶着墙艰难地爬楼,爬着爬着,眼前视线模糊,抬手一擦,冰凉的眼泪糊了满脸。
后悔吗?他不知道。
面对满桌狼藉,赵匪咬了咬牙,强行按下了想要掀桌发泄的冲动。
到底不再是十年前的他了,身份证上的年纪还没过三十,心却早就疲倦不堪,恍如迟暮老人。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反正人死了就一了百了,烟消云散了。曾经的爱恨情仇,全都化作一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骨灰。
堵在胸口压了他一上午的那口气忽然就没了,赵匪自己都无奈笑出了声。
挑挑拣拣着把没弄脏的菜留在旁边,其他的都收拾收拾倒出去喂家里那两只不知道养了多少年的老母鸡。
回房间带上一身换洗衣服,赵匪走之前在老头儿房间外面喊了一声:“我今晚要在楚家住,晚饭到时候给你单独送回来,明天好歹是我结婚的日子,臭老头儿,穿精神点知道不?”
吆喝完了就咚咚咚下楼走了,也不管房间里赵老爷子作何反应。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难得糊涂”这句话太搞扯了,人活在世上就要清清醒醒明明白白。
可岁月蹉跎间,他也一点点品尝到了这短短四个字里包涵着的心酸沉重。
想通了,再进西厢房,赵匪就比上午坦然多了,面对推开门摆设如十年前一样,偏偏没了那个人的卧室,赵匪也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也不说别的,就说他们一起考上的那所学校的事。
一个人的房间,愣是像还有一个人似的,只不过那个人性子安静腼腆,更喜欢做倾听者。
床上用品都没收起来,铺了不知多少年了,枕头都要石化了。
实在没办法用,赵匪中途还跑了一趟家里,把自己的被子枕头裹一裹全带过来了,弄得跟搬家一样。
所幸赵匪家跟楚家一个在山坳里,一个在村尾,中间零星有几座房子也都废弃没人住了,不至于让人看见他这入赘似的殷勤劲儿说三道四。
到晚上的时候,赵匪躺在楚欣的床上,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四仰八叉地把一双大长腿蹬在里侧的床架子上,望着洗晒过后重新挂上地蚊帐顶发出了嘿嘿地笑。
昂起脖子往窗户方向看了看,确定没人,赵匪想了想,重新把腿收好,特意挪了挪窝,把里面的半张床都空出来,然后双手垫在脑后扭头对着里侧空荡荡的半张床小声说了一句:“媳妇儿,老婆,睡觉了。”
不管婚礼举行没举行,反正他是尝到了已婚男人的快乐了。
赵匪乐够了,翻身朝里面侧躺着,双手往怀里一揣,美滋滋地酝酿起有老婆的美梦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间里靠窗的老旧书桌前,明亮的月光洒落,光影交错间,一道着洁白衬衣的身影出现在竹编圈椅上。
身姿修长如青竹的少年坐在那里,瓷白的瓜子脸上抿出一抹浅笑,脸颊微微晕红着,张了张嘴,却还是开不了口。
果然,十年没见,赵匪还是这么不要脸。
第17章 喜服【更新可看】
这一晚赵匪睡得挺安稳的,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然而然就醒了过来。
当时他还以为已经天亮了,结果下床到窗户边往外一看,月亮都还挂着天空中间的位置呢。
“难道是睡得太早,失眠了?”赵匪纳闷儿,也睡不着了,干脆就倒坐在椅子上双臂垫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没,歪着头略带天真地仰头看着月上中天的月亮。
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两天就该农历十五月儿圆了。确切日期他记不住,又懒得去翻不知丢哪儿的手机看,赵匪就随便想想。
过了今晚,明天晚上就是他跟楚欣的婚礼了。
活人的婚礼是在白天,死人的则是在夜晚。这么说来,明晚上月光洒满山坡,还他娘挺浪漫的?
赵匪自己把自己想乐了,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窗外有风,吹得满树的槐花飒飒响,赵匪转了目光去看,忽然觉得空虚了十年的心田被一股充实的暖意填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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