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楼焕长长叹出口气,不出意外看到了祈玉满面愕然的表情,摇了摇头:“随时欢迎联系我。”
然后终于是走了出去。
一片寂静中,祈玉忽然喘不过气般深深吸了口气。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一直呆着,完全忘了呼吸这件事。
……失败品?
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人?
这么思索着,银色的鱼尾忽然轻轻一颤。
祈玉瞬间回神。
眼下自身难保,管他是什么呢。
他垂眸,犹豫半晌,还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某片鳞上,刮去上面雪白的分泌物,扔到一边。
过程中他看到了鳞片之间宛如干裂般的纹路,摸上去也是刺痛不已,是离水时间太久了。
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如果一直变不回人类,后果不堪设想。
……不满足。
什么都是。
空荡荡的床铺,空荡荡的房间,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人,好像成了一个空壳子,又好像是一缕幽魂,无所依托,无处安存。
祈玉很焦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睡前的思路往下捋——如果雌性与雄性的区分和交合是为了产生后代,那么第三种性别在这方面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样一个孵蛋工具人的存在,为什么会有发/情期?还是更偏向于雌性的构造?
最重要的是,分别有两种状态,为什么身体会下意识选择了鱼尾?
“妈妈——”青青唤了一声。
祈玉脱口而出:“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妈妈!”
“……”
青青愣住,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眨巴起乌黑的眼睛,唇线紧绷。
蛇没有泪腺,自然不会哭,但那种表情简直比大哭还要惹人心疼。祈玉吼完顿时有些后悔,没想到青青竟然还没走,刚想安慰几句,就见青青默默从身后拿下了什么半圆形东西。
“这是什么?”祈玉把东西拿过来,目光凝滞了。
那是片……蛋壳。
祈玉转头看向方才随手扔到一边的雪白产出物——已经不见踪影。
“是你做的?”
青青点头,两只小手做了个搓揉的动作,与祈玉先前别无二致。
“……”祈玉目光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东西,亮光划过脑海,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
这东西只有在鱼尾的状态下才能产出,经过一些“加工”,就能变成孵蛋的壳衣。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完整做出过这种宛如带着生命气息的“人工蛋壳”,青青那会儿也顶多就是用鮹丝和半黏液做了个巢穴,毕竟蛇蛋本来就不需要孵化。
现在却能自然的出现,原因很简单,因为他遇到了秦昭,误打误撞。
先前的纠结也迎刃而解:雌性与雄性的结合是为了新的生命,而第三性之所以在这方面也有需求,还附带了发情期之类,就是为了产出这种专供给“卵”养分的壳衣,让里面的小生命能在更安全的环境下长大。
也就是说……
祈玉抓住那片蛋壳,五指已经收得很紧,蛋壳却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坚硬得像块石头。
*
大学城边缘的某个cosplay主题咖啡馆。
街边枫叶成片,没人清扫,倒也别有意境。
靠窗的开放包间内,一位穿着黑色绣银暗纹长裙,戴着皮质手套的中世纪欧洲贵族装扮的客人要了一杯冰美式。
在包间一角,放着一架轮椅。
女仆装扮的服务生将咖啡放下,目光忍不住往这位银发客人身上瞥。
柔顺的长发编成了银色发辫,黑色头纱将上半张脸完全遮住,露出的鼻尖和下颚线条优美,唇色如红玫瑰汁洇开。
“坐轮椅来的,好可惜,”回到后台,服务生女孩们讨论起来,“不过想知道那是什么色号的口红,好自然,真好看。”
“假毛也是,看起来一点不假滑,想问问是哪家的。”
一个女孩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放大,仔细斟酌道:“诸君,我觉得是真的。”
这种地方默认都是可以拍照的,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混血?俄罗斯那边就有银发美女。”
“……看手和胸,诸君,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她们的眼睛更亮了:“希望穿漂亮裙子的男孩子摩多摩多!”
店铺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一身修身西装的金发帅哥走进来,左右看了看,径直朝她们看着的地方走去。
“!”女孩们捂嘴小声交流,“这种男孩子,摩多摩多也可以!”
俞珪打量了会儿,才落座:“……真是个惊喜。”
祈玉扬手,指了指开放包间门口的窗帘。
俞珪从善如流地拉上。
放下只抿了一口的咖啡,祈玉抬眼,同样看了俞珪很久,才笑道:“好像从来没见过你这幅样子,衣服是自己买的么?”看起来并不便宜。
俞珪点头:“来见你,正式一点。”他揶揄,“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正式。”
虽然盖着头纱,祈玉还是瞥了他一眼,刚好服务生又端着杯卡布奇诺和布朗尼蛋糕上来,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您点的卡布奇诺套餐,请慢用。”
“这就是卡布奇诺?”俞珪有些新奇地晃了晃拉花,抿一口,“好香。”
小时候就描绘过这种意大利咖啡,只是那时只能用语言描述,如今终于有机会。
祈玉叹道:“一晃都那么久了。”
“十年。”俞珪道。
祈玉的目光顿时有些怅惘。
俞珪忽然前倾身子,将祈玉垂在脸前的黑色面纱撩到脑后,两双相似的眼睛猝不及防对上,都有些愣怔。
眼睛能说明太多东西了。
等俞珪惊醒过来,重新坐回去,祈玉看向手里神色的黑咖啡,轻声道:“阿圭。”
“嗯?”
祈玉的声音有些飘:“……笼中的鸟儿,能再飞吗?受辱的孩子,能再爱吗?”
俞珪用银匙捣花了白色拉花:“我们在同一个笼子里,足上绑着相连的枷锁。”
祈玉沉默许久:“我只是在念那天我们一起唱的歌的歌词。”
俞珪只是笑道:“是吗。”
“我在想比赛那天你指给我的那首歌,”祈玉切了一块蛋糕,“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真正理解笼中鸟,才能给与笼中鸟真正的自由?”
这次换作俞珪沉默了许久:“是。”
“但是死亡还有一个替代。”
祈玉勉强抬了一下眼:“谁?”
俞珪:“时间。”
他像个游吟诗人:“今日风华正茂,明日过往云烟,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时间是死亡的盟友。”
祈玉若有所思,又十足意外:“你竟……有这等学问。”
俞珪噗呲笑出了声:“其实我也在念歌词。你忘了么?这段就在《若我想跳舞》前面。”
祈玉是真忘了,见俞珪一笑就停不下来,抿着唇:“真是鱼大十八变。”小时候明明沉默如斯。
隔了会儿,俞珪还克制不住笑意,他终于快恼羞成怒,用杯子轻砸了一下桌面:“阿圭,这次来我是有事想请你帮……”
俞珪却抢先打断了他:“变了很正常,毕竟我有你来改变我——哥哥,作为谢礼,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祈玉果然成功被吸引了注意:“什么?你送我?谢礼?”
“嗯,”俞珪点头,从颈间解下了什么,握在拳心递给祈玉,“护身符。”
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让祈玉更好奇了,拿过来一看,是一条表面十分光滑的银质鱼形吊坠。
手感不错,就是有点像夜市六七十一个的小玩意。
出自俞珪的手,祈玉当然是不会嫌弃的,只是有些疑惑:“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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