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里看着洁白的雪地,沉默片刻,问:“解释你为什么用0719的身份来骗我?”
周澈目光铮铮锁着他:“对不起。”
他喉咙滚动,艰涩道:“岑里,对不起,我绝非故意欺骗你,你愿意听我说吗?”
岑里一双漆黑的眼毫无感情地直视他,平静而冷淡道:“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任何原因和理由我都不接受别人用这种无聊卑劣的手段欺骗我的信任,我也不是想讨伐什么,以后在学校就当做不认识就可以了,反正……”他的眸心闪过失落和受伤,“0719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周澈黑瞳狠狠一缩,岑里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周澈追上前,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汤圆!”
岑里猛然僵住,脑中一炸,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向他,目光铮铮,他无比希望那个名字是自己的幻听。
可是不是,因为周澈走近他,直直地锁着他的眼晴,又低喊了一声:“小汤圆。”
一股强烈汹涌的愤怒忽然像火山在岑里心口炸开,灼热的熔浆随着沸腾的血液传至四肢百骸——周澈知道了!
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最后的秘密,他遮着掩着不敢让人知道的身份,一只被抛弃过的猫最后那点微乎其微的尊严。
岑里大步上前揪住周澈的衣领出手就是一拳,他怎么敢啊,怎么敢叫那个名字,那是他在周宅当小猫的名字。
当年这个人把他从冰冷的大雨里抱回来洗干净,带着温暖笑意说:“你这么圆,就叫汤圆吧”;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为他吃饭,哄他睡觉;当年这个人喊着这个名字把他抱在怀里晒太阳;也是这个人亲口说“汤圆,你这么乖,不要闹脾气,我很快回来”……
他现在怎么还有脸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岑里的天堂,也是岑里的地狱,是岑里心里尘封多年的禁区,他的眸心被冰雪凝结,紧紧地攫住对方的衣领。
周澈丝毫不还手,甚至为了让他解气彻底放松身体任他处置,不做任何力道的反抗。
肢体冲撞间,两人一齐倒在雪地中,岑里揪住周澈的领子,厉声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明谷雨
打起来!
第30章 刽子手
周澈双手虚虚护着他,不让他磕着坚硬的冰雪,看着他琥珀般的眼睛,一字一句坦白:“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从枫叶小区经过。”
愤怒的野火在心头燎原,岑里已经无法思考。
“你去找猫那个晚上,我不放心,就从学校过来了,看到你变成了汤圆。”
“别叫这个名字!”岑里厉声喝斥,松开他的衣领,缓缓地、字一句地亲口告诉他,“汤圆已经死了,你亲口下的命令,”他轻轻说,语气轻飘飘地,嘲讽又残忍,“刽子手。”
周澈心脏狠狠一坠,五脏六腑生疼,胸口起伏,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周澈坚定地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岑里没想到周澈到了这种时候还撒谎,目光变得厌恶而轻蔑,嗤声道:“老管家的电话,我都听见了。”
周澈很深地看着他,说:“你想知道全部吗?”
他是在七年前的大雨天里捡到岑里的。
岑里来到周家的时机不算太好,恰逢周澈母亲过世,唐语小三带着私生子周棠上位登堂入室。
周宅里的气氛时常剑拔弩张,管家仆人都小心翼翼,一边是周老爷子最疼爱的嫡长孙、大少爷周澈,一边是母凭子贵成功上位的新任女主人,两边都不好得罪。
唐语厌猫,亦想给原配的大少下马威,不时在周父耳畔吹枕边风,说它是外边捡的不干净,性子古怪渗人,夜里还叫唤,叫人不安生。
二少周棠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在唐语的纵容下,三番五次试图捉弄虐待小猫,被周澈打到骨折,还掉了门牙。
唐语对岑里更恨之入骨,她本就是小三上位,熬了多年机关算尽才终于坐上周夫人这个位置,刚进周家的门就被这样下脸,仆人们在私下说,作妾好不容易熬成正宫,待遇还比不上一只猫,唐语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
于是周澈对小猫的宠爱和在意成了唐语和周棠的把柄。
岑里很灵,成精了似的,时常拆穿周棠对周澈那些不入眼的恶作剧和小动作,在唐语针对周澈的时候抓她的裙摆、打翻她的花瓶,看似骄纵无法无天,其实变着法子维护周澈。
而且周宅里的人大多是周澈母亲蒋舒留下的,还有周老爷子怕孙子受委屈安插的人,唐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人一猫耀武扬威。
周棠生性顽劣阴狠,趁周澈不在拿剪刀去剪小猫的尾巴,小猫惊得眼睛瞪圆满屋子逃窜,周棠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猫窜躲避时冲撞了当时已经怀孕的唐语,动了胎气,一哭二闹三上吊,连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周父也震怒不已。
周澈抱着猫倔强地沉默,他不相信汤圆会无故冲撞唐语,他的小猫虽然骄纵任性,但其实很懂事。
唐语去了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可她私雇的家庭医生添油加醋,周澈在暴怒的周父的逼迫下只得妥协让步道歉自罚,答应他们年节晚宴不让唐语母子难堪,忍着对母亲的愧疚和背叛开口唤她“阿姨”。
唐语不肯善罢甘休,周澈忍辱,按她的要求假意责骂了小猫。
小猫扯着他的裤脚喵喵叫着,眼里盛着一汪水,很可怜,周父命人把那猫扔出去,周澈即刻高声道:“不行!”
周父被他的立刻回护惹怒,冰着一张脸平静而缓慢地警告他:“周澈,你不小了,你知道我要杀一只猫易如反掌。”
周澈寒毛立起,他最了解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冷血、残暴、自私、嫌麻烦、说一不二,对他温柔如水的母亲都冷漠残忍,何况是一只猫。
周澈用尽他那个年纪里所有的力气拼凑出尽可能的平静,直视盛怒的男人,梗着脖子道:“不用你动手,我找到地方了自然会把它送走。”
小猫耳朵一抖,好似会听人话似的,很小声地哀求。
周父踢开猫,说可以,俯身,拍拍长子的肩:“那你现在去把这东西关地下室,再让我看到——”
周澈下巴绷得极紧:“关我房里,不会让它出来。”
周父是从部队出来的,铁令如山说一不二:“地下室。”
周澈不敢火上浇油,咬紧后槽牙,抱起猫,小猫在他怀里蹭着圆乎乎的脑袋,周澈抿着唇,摸了下它头,还是把猫送到了地下室。
小猫叫得很可怜,周澈紧紧抱着它,幼年失母让十一岁的周澈看起来比同龄人沉稳很多:“别怕,我很快就会来带你出来。”
小猫在地下室被关了两天,但周澈一点没让它饿着,嫩虾肉和小鱼干一盘接一盘地,比平时喂得还多。
祸不单行,这一年夏天,周澈在国外休养的外祖父因为痛失幼女而病情加重,蒋家掌门人通知周家把周澈过去见老爷子,蒋家势盛,周父也不得不放人。
周澈查好了航班宠物托运的条件和手续,把小猫带去检查的时候却被查出它的身体素质还不符合飞行的条件,风险系数太大,小猫原来就有旧疾,本来被周澈养好了许多,这几天折腾得又开始生病,周澈不敢冒险,但他也绝不敢把小猫单独留在家,只能私下找了家经过他层层考究的宠物医院寄养。
把小猫送过去的时候,小猫哀哀呜叫咬周澈的衣袖。
“乖,不怕,他们找不到你,”周澈抿着它的耳朵亲了又亲,郑重地说,“我很快回来。”
小猫两条前肢都在抖,圆乎乎的脑袋往他怀里拱来拱去。
周澈没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一个月后,他接到医院的死亡通知书。
周澈脑袋刹时一片空白,嘴唇抖着,赶回国内。
医院的说法是突发恶疾,他不相信,太蹊跷了,他一直把小猫养得好好的,宠物医院也是他保密挑选的,唐语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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