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宿明白庞洋的话。
这些死在路上或副本里的玩家,如果死后是在这里生活,那连死亡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可能是这个恐怖世界唯一一点温馨。
宁宿:“醒醒,这样的话,可能要反复走这条路,就是一辈子给系统打工,太可怕了。”
咸鱼噩梦。
庞洋:“……”
谁想跟这样的人聊天?
鬼们陆续离开后,就剩下八个玩家了。
宁宿打开书包男生的录取通知书,看到了他的名字,顾路平。
录取通知书里夹着一张卡片。
宁宿把那张卡片拿起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他又把老人塞到他兜里的卡拿出来,上面也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宁宿:“……”
宁宿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能收到好人卡,一收还是两张。
还是鬼送的。
鬼送丧尸好人卡。
宁宿“唔”了一声,举起给凌霄看,“想要吗?给你一张?”
凌霄:“……”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不想要他给的好人卡。
凌霄:“我不是人。”
宁宿:“……”
司机小姐带着他们继续走,他们穿过鬼镇的中心街,来到一座肃穆阴寒的拱形建筑面前。
整个建筑都是由深浅不一的黑石铸成,高耸入黑空。
每一处都是越向上越尖锐,怪石嶙峋,在浓稠的黑雾中,尖锐阴森。
想必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他们的审判地。
他们面前,有十条建立在黑水之上的桥路,通向十个黑黢黢的长方形洞门,洞门旁黑色的石壁上鬼火幢幢。
司机小姐脸上蛇信子扬起一个夸张的笑,“一人一条,一路走好。”
“……”
第一次听到这么渗人的“一路走好”。
玩家们犹豫了几秒,各自选了一条走过去。
宁宿在最后,对司机小姐说:“司机小姐,我走啦。”
司机小姐蜘蛛腿睫毛疯狂晃动,眨了眼。
宁宿对她点头,“感谢一路陪伴。”
宁宿抬脚要走时,被司机小姐拉住手放在骷髅脸上。
宁宿:“……”
他这才发现,司机小姐手也是不明触角。
不能说是司机小姐,而是该说司机小姐们,疯狂地吸食着他身体里的黑色能量。
小蛇、小蜘蛛、小蝙蝠和小章鱼们,满足得纷纷现原形,呆呆晕晕地稀里哗啦向下掉。
宁宿:“……”
等它们终于吃饱,宁宿要走时,司机小姐又给她塞了一张邀请卡。
宁宿:“……”
你到底有多少个家?
宁宿告别恋恋不舍的司机小姐,最后一个踏上黑桥,看到凌霄正在旁边的桥上回头看。
桥上已经没有其他玩家,只剩他一个人,一身幽黑风衣,在缭绕的黑雾,静默地回头看着他。
宁宿没看清他的眼神,只抬起胳膊对他挥挥手。
凌霄对他点了下头,先走进黑洞中。
宁宿跟两个小孩说:“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地狱审判,我记得有一层是审判懒惰的,他一定会被送进去。”
想到凌霄几乎躺平一路,宁宿不无羡慕地说:“他过上了我最想过的生活啊。”
鬼生:“幸福呀!”
“……”
曼曼叹了口气。
走进那长方形洞门,只有几步是黑暗,接着宁宿看到了石壁上的光影。
他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宁宿愣了一下。
这是小时候的他。
长长的石壁走廊上正快速上演着他的一生。
他看到他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看到他辗转在一个个家庭。
看到他睡在凌霄花上。
看到他一边向嘴里塞凌霄花一边在课堂上记笔记,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明亮的校园。
看到他在末世中逃亡,看到他变成一个丧尸,游荡南北。
最后,他看到他出现在尸车上,缓慢详细的这一路每一个细节。
阳间和阳间连在一起,好像组成了他完整的阴阳一生。
从小长到大,被撑死,出现在灵车上,走阴路到地府,即将接受审判。
“死者宁宿,年龄23,在车上寻衅滋事,殴打新鬼,伤害老鬼,你有什么想说的?”
长廊尽头坐着三个人,穿着黑袍,带着高高的白色帽子。
问话的就是坐在正中间的判官。
他看着的石壁上,正反复上演宁宿在车上冲过去打那个死尸的画面。
旁边是宁宿蛮不讲理地走上去,把云乡宁面前的死尸脑袋转了半圈的画面。
系统果然不是什么好系统,强盗逻辑,提示他们做好事,最后却抓着他们的坏事不放。
宁宿:“能不能再回放一点?”
“什么?”
宁宿说:“就是我的生平,是从我出现在福利院门口开始的,能不能向后回放一点,我想看看是谁把我放到福利院门口的,以及放到福利院门口前的事。”
“……”
洞内一片沉默。
三个判官看看宁宿,又看看他身边两个小鬼主。
两个小鬼主正用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
又是一片更长久的沉默。
中间那个判官咳嗽了一声,“虽然死者宁宿寻衅滋事,但鉴于死者宁宿存善意行好事,并获得两张好人保送卡,所以死者宁宿可转世还阳。”
宁宿:“别急,再让我多待一会儿,让我看看前面的。”
“……”
主判官连忙摇晃铜铃。
【恭喜玩家宁宿装鬼成功,通过审判,重返阳间,传送准备中。】
宁宿:“……”
宁宿:“判官大人,有话好说,我就看一眼。”
“不看很前面了,就看看谁把我送到福利院的。”
“……”
三个判官看向他生前最后一个画面,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另一个洞口,凌霄走入漆黑的走廊里。
黑色石壁上,显示出他“生前”的画面。
或许是他的一生太漫长,飞速闪过也无法短时间播完每个年龄段的事,只有部分年份。
这也足够凌霄看出一些事。
他的脚踏在黑石板那一秒,画面开始于一个古战场。
人类或许无法想象出,会有那么盛大而悲壮的战场,不像是城与城,国与国之间,而是整个可以想象的世界,都是浮尸遍野。
在漫天漫地的尸山血海中,灰色不明气体不断积聚,越来越浓稠,遮天蔽日。
死尸堆里,一个少年的手指轻轻颤动。
从什么从他身体里长出。
那是一条藤蔓。
始于少年的身体里,始于一片稚嫩的绿芽,绿叶慢慢凝成之后,开始疯狂生长,越来越快,越来越绿,绿到发黑。
他疯狂地吸食着什么,或是被什么疯狂涌入身体。
是一整个世界的怨气、戾气,藤蔓裹着那些恨意向上疯长,一条条穿裂了暗黑苍穹。
血色花瓣漫天飘落,一片片落在无数个尸体上,如同亡魂的终于安息,亦或是不甘的叹息。
那个死亡世界慢慢枯寂。
凌霄在一晃而过的画面中,久久盯着那个消逝的世界。
过了许久,他才抬脚向前走,每走一步就是许多个年岁和不同世界。
和他混沌破碎的记忆能合得上。
这些年他就是穿梭在一个个世界中,维持每一个世界的稳定,也在扶持一个个新世界诞生。
“死者凌霄,年龄188、8?”
判官卡壳了。
他茫然地抬头向前看,这一看差点跪下。
他向两边扫了一眼,那两个家伙已经跪得板板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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