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效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蛇会蜕皮,这他知道,但是,蜕一次皮就换一张脸、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人,这未免也太玄幻了,他在玄幻小说里都没看到过这么奇异的设定,简直闻所未闻,让他大受震撼。
震撼归震撼,孟效暂且囫囵吞枣似的先把陆随说的话全盘接受,让对话得意继续进行,“所以……我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白浮,也是你?”
陆随坦然承认:“是我。”
孟效:“你——”
陆随知道他要说什么,径自说:“我证明给你看。”
陆随走到孟效背靠着的那架储物柜前,抬手打开了第一列最上面的那扇柜门。
孟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看到了柜门上贴着的手写标签——
2006年1月25号
陆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向孟效展示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件折叠的黑色羽绒服。
陆随说:“这是你上山找我那天送我的羽绒服,还记得吗?”
孟效记得自己送过他一件羽绒服,但不记得那件羽绒服长什么样了。
严谨起见,他保持了沉默。
陆随把羽绒服放回柜子里,关上柜门,紧接着打开了下面那扇柜门。
打开的柜门正对着孟效,上面贴的标签是“2007年2月2号——2007年8月26号”。
他看见陆随拿出来一条吊坠,一根黑色细绳吊着一块拼图形状的金属片,金丝镶边,填充了红色颜料,看起来土气又廉价。
陆随说:“你用这条吊坠跟我换了两个蛋黄派和一瓶娃哈哈。”
实在过去太久了,孟效努力回忆,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陆随把吊坠放回去,又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裱着一张老照片。
“这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典礼上,我们的合照。”陆随走到孟效面前,指尖点着照片里并肩站立、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孟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遥远的、模糊的记忆像秋风中片片飘零的树叶,孟效只能抓住其中几片。
总是抄他作业的“白浮”,上课时偷看漫画的“白浮”,为了保护他和初中生打架的“白浮”,陪他去游戏城疯玩的“白浮”,还有“白浮”转学离开时哭成狗的他……
混沌的脑海乍现一丝清明,今晚一直被陆随牵着鼻子走的孟效开始思考,努力把从陆随口中得来的信息串联起来。
他边思考边慢慢踱步,目光从一扇扇柜门上缓缓扫过——
2009年4月7号——2009年11月28号
2012年3月18号——2012年12月4号
2017年3月26号——2017年12月11号
2020年2月14号——2020年11月30号
……
这一段段的日期代表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正如陆随所说,是回忆,是证据——是陆随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段段时光。
孟效绕了一圈,回到了陆随面前。
他终于明白,陆随所说的“伤害”,指的到底是什么。
失控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陆随的脸,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
“顾曲是你?”
“是。”
“苏禤是你?”
“是。”
“沈訸也是你?”
“……是。”
眼泪越流越凶,孟效却突然笑起来。
汹涌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击倒,他好难受,心脏好像被一把利刃穿透翻绞,疼得他无法呼吸。
“我要走了,”孟效转过身,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扶着柜子往前移动,“我要离开这里。”
第59章 缠蛇59 完蛋了
缠蛇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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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拉开, 凛冽寒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孟效犹如青葱少年般瘦高单薄的身体微微打了个晃,脸上纵横的泪几乎要凝成冰。
下一秒, 陆随稳稳地扶住了他 。
“我送你。”陆随说。
他没有强行挽留,因为他知道,孟效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他需要独处的时间,不受打扰地去消化今晚知悉的一切。
孟效犹豫了下, 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地处偏远郊区,交通十分不便,他还发着低烧, 精神状态也很不好,靠自己回去实在不太现实。
顿了顿,孟效说:“送我去凤凰城吧。”
他不能回永安花园的家,那里充斥着和陆随相关的一切。他也不能去找爸妈, 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定会让爸妈担心。赵元去新疆找白浮了,白浮家现在空着,是最佳去处。
上了车,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陆随时不时偏头看孟效两眼。孟效侧身蜷在副驾, 闭着眼睛装睡, 脸色苍白如纸,像一团易碎的梦。每看一眼, 陆随心口扎着的那把刀就刺得更深一分,但他还是忍不住频繁地窥视。
陆随开得很快,车停在单元楼下的时候,才刚过九点。
孟效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强忍着不去看陆随,低头解安全带。
“只要你想见我,就给我打电话,”陆随低声开口,“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你面前。”
孟效静了几秒,垂着眼睛说:“陆总监,我想请三天假,可以吗?”
“好,”陆随说,“我会安排。”
孟效一个字都没再多说,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输入密码,开门进屋,没有开暖气的房子和外面一样冷。
孟效轻车熟路地打开暖气阀,然后径直走进白浮的房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直接填进嘴里,生吞下去。
白浮日夜颠倒,作息混乱,失眠是常事,安眠药是他的必备药。
孟效现在身心俱疲,什么都不想想,他只想大睡一觉,把混乱的情绪晾在一边,等睡醒之后再整理。
把手机关机,孟效脱衣上床,盖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可一闭上眼,陆随的脸就浮现在脑海中,令他心口发疼、眼眶泛酸。孟效用力按住眼睛,忍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忍下去。
幸好安眠药很快发挥了作用,意识缓缓被黑暗吞噬,翻涌的情绪也一并被湮没了。
窗外冷风呼啸。
陆随站在楼下,背靠车门,定定地仰望着某个漆黑的窗口,仿佛一尊挺拔的雕塑。
他就这么在凛凛寒夜里伫立了一晚上,直到晨光熹微时才驱车离开。
孟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头疼,喉咙也疼,浑身没力,抬手摸摸额头,烧得好像更严重了。
他忍着难受爬起来,从客厅电视柜里扒拉出一盒退烧药,又去厨房烧了半壶热水。
等吃完药,孟效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暖气把房间蒸得暖融融的,同样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即使生着病也感到几分舒适。
一场沉眠起到了良好的疗愈效果,此刻的孟效异常平静。
昨晚种种似乎已经沉寂下去,让他恍然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梦。
他的男朋友陆随,竟然是一条蛇——准确地说,应该是能够在人与蛇之间自由转换的超自然生物,而且具有每蜕一次皮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神奇能力。
从小时候的那个冬天在燕山初遇,陆随就开始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在他身边。
第一次是转学生白浮。
第二次是谁?
第三次又是谁?
第四次,第五次……
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逢中,他和他建立起了什么样的关系?是要好的朋友?还是普通同学?抑或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时间过去太久,陆随的“演技”又太精湛,他实在没办法仅靠零星的记忆分辨清楚到底哪些人是陆随的“分-身”。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后,陆随不得不蛰伏起来,经受皮肉分离、骨肉重塑的痛苦煎熬,蜕变成新的模样,然后为下一次的重逢做准备,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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