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的筷子停在半空,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去哪?”
“找东西。”周吝扭头,避开林苑看过来的视线,“我吃完了,上去休息。”
说完,不等他们两个回应,径直上了楼。
他没回房间,而是顺着楼梯直接上了天台。
时间还早,太阳没落山,坐在天台顶端刚好能看见正西垂的夕阳。
周吝看了一会,抬手遮了遮眼睛,化回兽型伏在地上。
他方才说离开是为了找东西也不完全是借口,他的确丢了一样东西——禁地结界被破那天,他随身带了几百年的短剑不知所踪。
那短剑是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林苑的父亲,他那位不曾谋面的外祖父专门找妖族一个著名的铸剑师所铸,只可惜,还没等到周吝出生,外祖父就陨落了。
周吝甩了甩尾巴,把脸埋进腹部的绒毛里。
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清楚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本在树上睡觉,突然之间乌云蔽日地动山摇,原本固若金山的结界突然破开,被禁锢了成百上千年的妖怪们争相出逃,禁地往日的安宁不复存在。
树……
周吝抖了抖耳朵。
禁地之中有一棵千岁有余的棠梨树,生在禁地,吸收天地灵气有了灵识而成妖,禁地于其他妖怪来说是牢笼是避难所,于他却是赖以生存的家。
他在禁地之中生活了上千年,对禁地中的一切了如指掌。
周吝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抬头发现天色愈发阴沉起来。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一大片突如其来的乌云遮蔽了天空。
“天阴了,马上要下雨了。”
步衡从窗外收回视线,往沙发上看了一眼。
夔牛先前说自己解除了封印并不会再失控的话显然不靠谱,从烤肉店出来,还没等步衡问接下来的打算,他就控制不住化回原形,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幸好从那家烤肉店出来是一条偏僻的巷子,四周没有路人。
步衡来不及犹豫,只想赶在有人出现前把夔牛带走。
“俊俊,”他扭过头,“过来搭把手。”
郎俊俊从小就是个人来疯,如果只有步衡在,他还能安安分分地吃完这顿饭,偏偏多了个夔牛,最开始还只是抢肉,后面干脆拼酒,把夔牛喝回原形,自己也没好多少,歪歪扭扭地从烤肉店出来后,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发呆。
听见步衡的声音,他直着眼睛愣了一会,目光慢慢聚焦在地上的夔牛身上,歪头看了一会,突然嘿嘿笑了两声,也化回原形,凑到夔牛身边找了个姿势躺好,跟着进入梦乡。
步衡:“……”
他沉默了一会,在由着他俩自生自灭上社会新闻之后一个被扒皮做鼓、一个被亲爹打断腿,和浪费一点灵力带他们回家然后一宿不安宁中选了后者。
听完来龙去脉的步寒踢了踢夔牛,对方兀自睡得安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喝了多少?”步寒闻了闻空气里萦绕的酒味,问道。
步衡满脸不高兴:“两瓶,啤酒。”
“夔牛当年躲进禁地很是明智,不然蠢成这样最后也是被剥皮做鼓的命。”步寒笑了起来,看向已经滚到地上的郎俊俊,“俊俊呢?”
“半斤八两。”
步寒揉了揉郎俊俊毛绒绒的脑袋:“今天你郎叔叔在家,他这么醉醺醺回去得被收拾了。”
“那正好,”步衡一脸冷漠,“让郎叔叔打断他的腿,换几天消停。”
“我还真有点怀念小时候俊俊淘气被你郎叔叔揍,哭着求我找元老会把他爸抓走的场面。”步寒摸了摸下巴,抬头发现步衡仍皱着眉头,笑着拍了拍他,“带都带回来了,就放这儿吧。睡一觉而已。”
步衡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捡了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步衡:交友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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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窗外又是熟悉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当然,室内也不安生。
并排睡在客厅地上的灰狼和夔牛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甚至一度超过外面轰隆的雷声,让步衡恍惚自己是不是已经聋了。
步寒丝毫不受影响,跟步衡又聊了一会就回了房间,没多一会也传出呼噜声,将二重奏直接升级为三重奏。
步衡洗漱之后歪在床上玩了会手机,听着外面的雷声和呼噜声毫无睡意,索性起身从床头柜里摸出写生本。
在公司楼下见到那日,他便将夔牛也画了下来,不管是妖身还是人形都惟妙惟肖。
右下角的注释简单写着:上古妖兽夔牛,姓名未知,不太聪明。
步衡提笔在后面补了四个字:酒量极差。
写完之后,他随手往前翻了一页。
正好是那只落水……睚眦周吝,步衡看了一眼原有的注释,默默提笔划掉,在下面重新写道:睚眦周吝,性格暴躁,好勇喜斗,脾性确实不讨喜。
写完之后,他看了看先前画下的那只巨大妖兽——虽然这就是他见到的周吝,却并不是睚眦的原身。
白天郎俊俊说,睚眦的原身是……龙首豺身?
虽然没有参照,步衡突然想画画试试。
他找了张纸,随手几笔画出一只巨大的豺身,稍有些许迟疑。
当世龙族所剩不多,除了龙君周吝一脉,多隐居避世,极少露面。龙君周澈虽然极有名望,经常出面处理妖族中的大小事,却从不以妖型现身。
所以步衡从未见过龙族真身,有关龙族的全部印象也都来自于妖族传说以及人类的各种画作。
他咬着笔想了一会,先画出一对龙角,又用寥寥几笔勾勒出头部轮廓,接着是口鼻耳和须髯,最后是眼睛。
周吝浑身上下最不像龙族的地方,正是那双眼睛。
眼珠黝黑有神,目光炯炯却又总带着难以掩饰的凶光。
那是独属于豺族的眼神。
“你在画画?”
房间内突如其来响起另一人的声音,步衡一惊,笔尖穿透纸张,留下一长道的划痕。
他抬起头,对上自己刚刚画完那双眼睛。
周吝穿一身黑色T恤搭长裤,从外面的狂风骤雨中进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发梢滴着水,落到干净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摊积水。
步衡面上的茫然散了干净,盯着那小摊水皱起眉头,眼角眉梢都写着不满。
对方溢于言表的嫌弃让周吝十分不爽,他倚在窗边,抱起手臂,目光从步衡脸上转到他手边的画纸,微微眯眼。
步衡察觉他的视线,将那张薄薄的纸攥在掌心,直接化为灰烬。
灰烬准确地飘进垃圾桶里,他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才抬头看向周吝:“你是不是有病?”
周吝:“什么?”
他瞪起眼,整张脸黑了下来,还没等还口,步衡补充道:“不是骂街,我是说生理上,当然,也可能是精神上。不然我找不到你三番两次半夜三更私闯别人家的理由……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今天是来避雨的吧?”
周吝愣了一下才完全理解对方的嘲讽,这一瞬间让他输了气势,只能盯着眼前这小妖怪,半天没说话。
见周吝沉默,步衡稍迟疑:“……你是在想去哪看病,要推荐吗?”
周吝:“……”
这小妖怪穿着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刚洗过的头发软趴趴的,外表看起来乖巧听话,怎么一张嘴这么讨厌?!
有水滴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周吝胡乱抹了一把,指了指步衡:“叫你爹过来,我不欺负幼崽。”
“欺负?”步衡笑了笑,“伤好了?”
周吝:“你……”
“《妖族管理法》明令禁止在人间进行任何形式的私斗,如果你来是为了约架,我们父子不敢应战,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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