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到除他以外第二个活人,路易斯便倒豆子似的说起自己最近的遭遇。
“这他娘的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半个人影都见不着。探测仪上能量波动明明显示这里就是阿觉最后停留的地方,我缩小范围就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好不容易锁定在这间屋子,也没看见他人影啊!”
他似乎越说越烦躁,抬脚将身边一张桌台踹得四分五裂。
“方觉不会是变成这些灰尘里的一员了吧!”
江别秋本来蹲着,猝不及防被碎裂的桌角刮到,顺势回头,看见路易斯的状态就是一怔。
他几步走过去,按住路易斯的肩,轻声道:“冷静。”
向导温和的声音通过精神触网震荡开来,安抚了哨兵狂躁的心境。路易斯眼中的血丝缓缓褪去,漫上清明。
“我……”路易斯皱眉道,“我又陷入精神过载了?”
“没到那个程度,你只是受到些影响。”
见路易斯缓过来,江别秋就没去看他,转身伸出手去触碰空气中缓慢飞舞着的烟尘。
这些小颗粒肉眼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有聚集在一起才能看清全貌——颜色是灰色的,和污染体感染人类时的颜色相近。
总而言之,他们并不是普通的空气污染颗粒。
是这些东西有问题。
目前看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路易斯现在的状态与它脱不了干系,而且……它似乎只针对哨兵。
至少江别秋自己没有一点不适。
然而现在的情况,江别秋没有心情去了解它到底是污染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他随手拍开几乎飘到眼前的尘灰,回头问:“你说方觉最后是在这里消失的?”
路易斯道:“对,我花了好几天才定位到这里,但……如你所见,这里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个人。”
江别秋不语。
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担心自己内心的焦急化作伤人的刀径直朝路易斯飞去。
如果这些飞舞的颗粒针对的是哨兵,那么方觉肯定也在其列。他虽然被诩为最强,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顾不到的弱点。
冷静……江别秋告诉自己,要冷静,才能找到其中的关键所在。
这间屋子位于小镇的中间位置,来时江别秋曾大致看了眼小镇的规划——它是由中心的重点活动区向四周发散性聚集。也就是说,这里的生态系统,是由当年来此进行勘测的科研人员们统筹的。
由内自外慢慢发展,那么小镇的中心,就是当年勘测团队的中心位置。
好像又和人类基地有关。
只是不等江别秋说话,路易斯突然一个箭步窜上前来,顺着力道将江别秋带倒在地。
二人并排趴在破旧陈设之中,江别秋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也下意识随着路易斯的动作屏住呼吸。
不多时,一个人影飞快从窗前走过,掠过小屋进了旁边的一间房子。
江别秋目光一动。
片刻后,那身影渐远,江别秋迅速在地面一滚,侧身躲在了墙体后,死死地盯住他的背影,对路易斯做了个口型。
他说的是:“我跟上去。”
十多天不见人烟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人影。而且据江别秋观察,这人的外形并不像正常人类,只是有着酷似人类的躯壳,四肢和头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形。
路易斯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前路未知,路易斯虽然没有向导,但也知道不该在此时让江别秋去冒险,至少,不能让他单独前去。
江别秋哪管这些,等那人身影彻底没入黑暗后,他撂下一句“不想精神过载而死就赶紧走”,然后飞身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身形比普通人巨大许多,外观看起来还有点像污染体,而且行动敏捷,江别秋体能并不弱,却也只是堪堪跟上他的速度。
只见那人迅速走过几个转角,来到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他沿着墙面摸索着,不远处的地板突然“哐当”一声打开,江别秋还没赶到跟前,那人就已经跳了下去。
没有回声。
地板下,竟然还有一个世界。
江别秋瞬间回想起关于子夜区那些不好的回忆。
被囚禁在笼中的异能人,被迫与污染体基因融合的普通人,想置换掉自己庸碌基因的人,努力活下去的人……
又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
他站在地面往下看,那人不知道坠落去了哪里,深渊般的洞口像一只注视着世界的眼,引诱着路过的人献祭于它。
江别秋看了半晌,毫无预兆地纵身一跃。
坠落空无尽头。
四周没有借力的点,江别秋即便想利用匕首制止下落的速度也无从下手。他只好在空中变换姿势护住要害,以便落地时不至于直接摔晕。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就拍到了水中。
猝不及防的,空气被挤走,江别秋被咕噜噜灌了一鼻腔的水。他的背部落在水面,内脏几乎都跟着震了震,更别提其他的感官。
头晕目眩,耳鸣,以及肺部越来越少的空气,都是死亡来临前发出的号角声。
雪上加霜的是,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突然缠上来,似乎认出江别秋是入侵者,冰凉的触感贴到咽喉处,只须一个蓄力便可将其折断。
江别秋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找到,就死在这里。
极限之中,他换了口气,将所有力道起来,然后猛得像前一撞。
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然而,对面的人却不知为何突然卸去力道。
江别秋挣动了两下,肺部最后的氧气终于消耗殆尽,恍惚中,他半睁着眼,好像看到了幻觉。
是方觉。
最后的感知,落于唇上,轻若蝉翼。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我的狗血走来了!
第48章
江别秋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雪球的肚皮上。
雪豹毛茸茸的皮毛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温暖又柔软,它的呼吸绵长缓慢,江别秋便随着动静一起一落,一落一起。
四周光线晦暗,缺氧的后遗症使得他晕头转向,头疼欲裂。以至于在某一瞬间,江别秋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等最初的混沌过去后,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
这是一间极其隐蔽的卧房。
床榻陈旧,起身时的动作会让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原本也应当是硬的,可雪球正当着肉垫。
屋子的陈设虽然杂乱,但可以看出居住的痕迹。四处木质墙体的三面破损严重,似乎又被后来者一道道加固,钉子和参差不齐的木板形成一块又一块的补丁。
剩下的一面墙体由内而外被打通,看起来既像门,又像是一扇落地窗,窗外,黑暗与室内的冷光被隔绝开来,也隔绝成两个世界。
而方觉正无声地坐在窗下,背影像一副画中的剪影。
太好了。
江别秋看到方觉的第一反应是,他没事。
紧接着,他才开始感受到后怕——如之前所说,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在找到关于江行知的真相前,他会努力活着。
而在认识方觉后,那些望不到尽头的未来,使得过去的片刻回忆尤为珍贵。他需要一个健全的身体、精神来记住它们。
还好方觉没事。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开口想问话,方觉却像是早就知道他醒了,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该来。”
江别秋动作一顿。
方觉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原本作为外套的制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被打了个结系在腰间。
刚在水里走过一遭,方觉身上还没干透,发梢仍有水珠偶尔往下滴落。在室内冷光的加持下,原本就白皙的脸色仿佛一张透明的纸。
他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看过来时,比月光还冷上三分。
“这里很危险。”方觉看着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但等一会我会送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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