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3)
霍震烨的目光牢牢锁着白准:“你是谁?”
白准脸色不变,心底生怒,他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竟然不记得他了!
霍震烨看出眼前人在生气,可不知他气些什么,他觉得他应当是认识白准的:“我们是不是见过?”
白准不回答他的问题,取出一只信封,放在咖啡桌上:“压在枕下,她不会再来找你。”
既然不记得了,那也没必要再相识一次。
究竟是不是霍震烨杀了人,王秋芳又是不是金丹桂,白准全不在乎,只要把王秋芳送去她该去的地方,这一笔生意就成了。
对七门来说这就是一笔生意,人与人做生意,七门与神鬼做生意。
霍震烨眉梢一动,他昨天晚上确实作梦了,可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他推测是有人给他下药了。
那种影响神经系统,引发幻觉的药物。
白准就这么撞上来,又让他觉得熟悉,成了第一嫌疑人。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霍震烨面上在笑,心念如电转,他确定自己见过白准,又觉得这件事是个圈套,想找出是谁给他设的这个局。
霍震烨刚从英国回来,霍老头好像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个儿子,趁他在上海闹出什么丑事之前,替他安排了相亲。
霍震烨一进饭店包间就知道自己被老头子算计了,立刻摆出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样子。
陶小姐问他在英国的见闻。
他就谈吃谈喝谈在哪里做西服,如何赛马怎么猎鹿。
陶小姐跟他聊英文,他就假装出洋相,指鹿说马。
可陶家小姐还是相中了他,霍震烨这才混到花国皇后的选美中,豪掷千金捧舞小姐。
今天在这个身上扔几千大洋,明天又再换一个,闹得沸沸扬扬,气得霍老头子亲自打电话骂他。
谁知陶家还不死心,他干脆闹得再大些,放出风声说他为舞小姐神魂颠倒。
陶家但凡还要一点脸面,就该极力撇清关系,经过这回,老头子再也别想动这种念头。
花国十二位美人在礼查饭店开宴,霍震烨当然要到场,让记者拍上几张照片,再上一回新闻。
他一向擅饮,那天晚上只喝一杯就有了醉意,回房靠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日醒来,金丹桂赤身露体死在他房中床上,死相极惨,被人生挖双目,塔夫绸床单被鲜血浸透,屋内血气冲天。
来送早餐的客房服务生闻到血腥味,尖叫声吵醒了霍震烨。
霍震烨还算镇定,柳大却跟金丹桂躺在一张床上,跟具女尸睡了一夜。
这种离奇又艳情的血案,隔天就闹得满城风雨,说三人在一张床上有,说为争风吃醋杀人的也有,各类小报记者跟蜂见了蜜似的往饭店里钻。
霍震烨双手交叠,想看白准下一步如何行事。
白准微微咬牙,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麻烦精依旧还是那个麻烦精。
霍震烨挑挑眉,他好像没词了。
白准心想,要不然干脆就让女鬼索了他的命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劝你听老公的话
第3章 无眼女
霍震烨嘴角噙笑:“不继续了?”
白准耐心告罄,转身离开,只要那缕烟丝还在,王秋芳今夜还会再来,让这麻烦精吃点苦头才好。
白准人走了,信封还搁在桌上,霍震烨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幅纸剪的脚镣木枷,跟戏台上的犯人戴的差不多,手艺还挺精细。
他顺手把这小玩意儿往口袋里一揣,随口吩咐:“去看看这人是谁,到什么地方去。”
他身边跟着三五个巡捕,霍家上下打点,上至巡捕署长下到捕房巡捕,通通给足了好处,巡捕也甘心听他差遣,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
“那人没走,他开了间房,住下了,还要了许多酒菜送到房里。”
“把房间换到他隔壁。”霍震烨并不意外,不论是谁要害他,总得露出形迹,他晃着步子上楼去,倒要看看,这人还有什么后招。
白准一时走不成,要了间临江套房,把礼查饭店有名的菜色全点了一遍。
霍震烨在白准门口站定,看着服务生进进出出,窗边圆桌摆满了各色蛋糕西点,眉头一挑,这人倒会享受。
他打开隔壁的房门,对跟着他的陈三说:“我就在房里哪有不去,你们歇着去吧,吃的喝的,都算在我帐上。”
陈三笑得见牙不见眼:“七少只管休息,再委屈您几天,事情就快结了。”
在霍震烨这里拿不到口供,巡捕房有的是办法让柳大认罪,柳大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铁皮鞭子。
要不是这案子被记者捅了出去,闹得沪上哗然,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悄没声息的也就办完了。
霍震烨闻言目色一冷,他关上房门,转身在房间里仔细察看。
床单被子都是新的,窗户大开,在房内就能听见远处码头的船鸣声,不管是谁在什么时候下了什么药让他产生幻觉,经过挥发,这药也该失效了。
可他怎么还能闻见血腥味?
今天的饮食他也异常小心,跟巡警们一起吃,别人碰过的菜他才碰,服务生端来的茶水咖啡,他一口都没喝。
霍震烨按了按西装内袋的□□,拉过张椅子坐在窗边,不食不饮,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人还能有什么下药的途径。
比起霍震烨,白准可舒服多了,他给自己叫了一桌菜,每样都尝了尝鲜。
菜做的不如萃华楼天香楼,西点味道倒不错,白准手里托着瓷碟,把蛋糕上的奶油刮下来,一口吃掉。
阿秀坐在他对面,她不用吃东西,可也学着白准的样子,捧着小碟子,用银叉送到嘴边,她还学会了斜坐,从旗袍开叉处露出雪白的一截腿来。
咖啡厅里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坐的。
阿秀落地才刚一年,按人的算法才一岁,虽有人形,心智还似孩童,看她像人那样学东西,白准颇觉有趣。
等阿秀玩够了,白准就从袖中取出黄符,递给阿秀:“把这个贴到门上去。”
王秋芳知道他的存在,就不敢再来找霍震烨,白准隐藏行踪,等她来了,将她捉住送去该去的地方。
子夜时分,套房里的西洋座钟“哐哐”敲响,霍震烨猛然睁开眼,晃了晃脑袋醒神,怎么竟睡着了。
房内的窗还大开着,黄浦江的夜风灌进来,江风带着一股水腥气,霍震烨看白纱窗帘飞扬鼓动,走到窗边,想将窗户关上。
窗外隐隐传来舞乐声,霍震烨骤然清醒。
金丹桂死的那天夜里,也有舞乐声,她死之后,礼查饭店的住客走了一半,楼下的舞场歌厅都暂时关停,哪还有乐声。
这又是个梦。
霍震烨意识到这点,但他并没能醒过来,听见套房内传来“吱呀”声响,迈步走了过去。
门内无灯无火,借着一点月色,约莫能瞧出四柱床的形状,床上帐幔低垂,里面一双身影交-缠。
这个景象,他昨夜就梦见过了。
霍震烨靠在门框上,摸了摸西装口袋,从里面掏出个银烟盒,捡出支烟来,点燃一支,吸上一口。
悠悠然吐了个烟圈,等床上这场戏何时演完。
帐中传来男人喘息的说话声:“你跟我走,我有钱了,足够咱们离开上海,安生过日子。”
“吱呀”声短暂的停顿一下,女人尖叫一声:“你不是霍七少?”
知道认错了人,可两人都在紧要关头,缠着彼此不放,男人说道:“我这辈子都待你好,咱们生生死死都不分开。”
霍震烨挑了挑眉头,夹着烟的手搁到一边,昨夜可没有这一出。
女人“啪”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呜咽两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男人正欢腾,被打也不恼怒:“我看见你给听差小费,买通他给你开门了。”
金丹桂被当面戳穿,可她毫不羞愧,又想推开柳大,又舍不得这时推开他:“我说过了,咱们快活归快活,要我跟了你,你养得起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