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22)
这方法是殷王告知他的。
十年前,他方被灭门时,殷王对他管控不算太严,最起码是允许他回家的,但那时晋家已被殷王设了结界。
他说结界的打开条件是自己的一滴血或晋仇全身一半的血。
晋仇用自己的血试过,的确能开。用他人的血也试过,却是不能开,他因此相信殷王的话。
但荀季今日这番言语,却让他微微生疑。
疑的不是殷王是否说谎,而是结界是否为失忆后的殷王,也就是晋赎所改。
他诓骗晋赎时,是极为冒险的,中间不乏纰漏。
可晋赎依然进了他的坑,这其中有诸般理由,无论理由为何,有一点是可能发生的。
晋赎在觉得自己进坑时,他会把有害事物进行适当调整。
比如改了晋家结界现如今的进入方法。
晋仇默然不语,他脑海中依稀回荡着殷王当年站在他面前,说着:“孤许你进家,但总要付出条件。半身的血不算多,这已是足够的恩赐”。他跪在地方,听着殷王的话,连抬头都不被允许。
殷王是那么冷硬的人,连被他踩着的土地都仿佛渲染上了那种使人臣服的力量。晋仇无数次梦见殷王,明明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殷王,可他记得如此深,仿佛一辈子也忘不了。
“荀季,你怎么拿到我手中的东西?”,他问道。
晋赎就站在他旁边,他敢肯定,荀季如果要动他,晋赎不会冷眼旁观。
荀季也知道,他只是笑笑,“少主,躲在男人后面有意思吗?我与你比试一番,我胜了你就将东西与我吧。你拿着也不会有大用,你只有一个人,算上晋赎也只有两个人。先主要真能研究出攻克殷王的秘法也不至于被杀。他顶多有了一些发现,而这些发现在你手中是无用的,你不能将这些发现变成更为有用的东西。我荀氏却不同,好歹人比你多得多。与其让先主的东西在你手中浪费,不如交与我们。”
晋仇看着荀季,他发现一件事,荀季可能是荀氏最傻的人,荀氏家主根本什么事都没告诉自家傻儿子。
“荀季,有些事你最好不要参与。”,他难得说出一句真诚的话。
可荀季不理会,“少主,别说了,动手吧。”
“我四重天,你五重天,动什么手,结果不是就在眼前吗?”
“那还说什么,东西给我。”,荀季向前走来。
晋赎对晋仇传了个音,“东西给他吗?还是耍耍他。”
晋仇沉思,他对荀季道:“东西不在我手,我自知这东西对我没用,拿到它的时候就将它送与白菘了。”
荀季停步,他听见白菘两字时,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怎么也无法想到,晋赎这样威严的人,不仅有个叫赎的名字,还有个叫白菘的道号。而且晋仇是怎么忍心把晋家的东西交给外人的。他觉得自己跟晋仇都比晋赎亲,就地域来讲。
“晋仇,你这些年脑子是被蓬草堵住了吗?”
“不知,你有事与白菘讲,我不爱和你交谈。”,晋仇转身,坐在了附近的石碑上,看着晋赎跟荀季。
旁边树上隐身的申无伤与黄无害也跟着看热闹。
黄无害幸灾乐祸的,“申无伤,你觉得王上会怎么做?那个叫荀季的,是不是会被王上碾成蚂蚁。”
“不会,以前这种事用不着王上出手,王上没有经验。”,申无伤皱眉,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属下的职责没有尽全。
黄无害却看得很开心,“王上肯定不会在荀季面前落下风,这世间没有比王上更伟大的人了。荀季要是敢耍阴谋诡计,那他今后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他笑着,好像巴不得自己能亲手动荀季。
申无伤不回话,他看着荀季。
荀季正试图与晋赎谈话,他向前拱了个手,打算立起时,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你是不配和我说话的,但晋侯留下的东西无用,如你真要看,便给晋仇磕三个头,每磕三个便让你看一眼。想拿走是不可能的。”,晋赎开口,眼睛却没看着荀季,而是看着晋仇,像是试图从晋仇眼中发现一抹开心的意味。
可惜没有,荀季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他便让荀季动。
于是晋仇眼见着荀季跪在了他面前,除了动作僵硬外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以晋赎的法力,荀季的确是没挣扎的机会。
他跪在晋仇面前,磕着一个又一个头。
晋仇没有数,他只知道个数很多。他有些不明白荀季为何要来,明明荀季该知道他已无法奈何自己。或许是抱着晋赎不会护自己的打算?晋仇不懂。
荀季自己可能也不大懂,按他的性情,他是不会招惹晋赎的,但没想到晋赎真的会出手,晋赎当然也不在意他们荀氏。可他,他有一种感觉,今后他不仅欺辱不了晋仇,甚至可能连晋仇的面都见不到了。
他被法力禁锢着全身,头一下又一下地向地面磕去,殷红的血出现在地面上,晋赎加诸在他身上的法力没有停,他一直在给晋仇磕头。
晋仇也不叫停。
当荀季的脑袋传出骨裂般的脆响时,他的身体停在了空中,头不再向地面砸去。
“荀季,你不该来。如果是荀氏家主默认你来的,那你应该去问问他,问他为何不拦你。”,晋仇看着荀季的脑袋说道。
荀季头上的伤很大,但身为修仙之人,他还死不了,也傻不了。
“他为何要拦我,他拦不住我。关于少主你的事我一向很上心。不就是磕几个头嘛,好歹见到少主你了。这几个头又不亏,先前你又不是没给我磕过头,就当是我现在还回来了,有什么的。”,他脸上迸发出大大的笑容,带着很荣幸的意味。
紧接着他的头又开始跟地面的密切接触了。
直到他昏倒在地,动作才停了些许。
可惜他也没停多长时间,一些夹带着冰块的水凭空出现,浇在荀季身上,一下就浇醒了。
醒了他便又笑,“少主,磕了这么多头,你不让我看看密宝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小人我真是想知道。”,他看着晋仇,笑得宛如晋仇是他最爱之人,他满心满眼,除了晋仇谁也看不下去。
晋赎在旁皱着眉,他的表情一直很凝固,现在则很不好看。
荀季不介意自己接下来会不会受苦,他就只是冲着晋仇笑,晋赎那边他连看都不看。
晋仇跟荀季不是第一天认识,对荀季的表现没任何诧异。
他对晋赎道:“将东西给他。”
晋赎掏出那本得之不易的书,扔给了荀季。
荀季捡起书,一点一点的看,像是根本不愿漏过一处。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笑容更大了。
“少主,先主他真的意图谋反啊。这书是用来研究殷王的吧。”,他不猜这本书到底是不是正所谓的密宝,像是相信晋仇不会用此来骗人。
他看一些便与晋仇说一些,尽管晋仇不理他,他也一直在说着。
晋赎早已坐到了晋仇旁边,“他是个疯子。”
“不算,他只对我发疯。”,晋仇道。
荀季听见这话,也跪在地上回:“对,只有少主有让我发疯的资格,其他人再强都不行。你知道精神吗?我荀季的精神是不会被强权困厄压倒的。”,所以你让他磕再多的头都没用,他根本不介意出丑。
可一个人总有介意的东西,荀季也有,他在意这件东西还在意的极深。
他将对其他事物的痴念都转移到了这一件事身上。这事很容易想,就是折磨晋仇,荀季看不见晋仇是真的会发疯,他可以忍受与晋仇的几日离别,却不可以忍受更多。
而现在呢,他已二十三日未见晋仇了,他简直想的发疯。
实际上,他也真的是疯了,否则他怎么敢当着晋赎面挑战晋仇。
可他不后悔,他看着那正所谓的密宝。
看到最后,他顿住了。
“少主,你见过这个吗?”,他问。
晋仇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见过。”,他回道,实际上他并不曾见过书上的内容。
荀季的表情却更难以形容了,他低着头,道:“还你吧,这书无用,果然密宝是假的。”,他沮丧地想要站起,却发现晋赎加在他身上的法力虽然没了,他的腿却依旧不怎么样。
他踉跄地摔倒在地,但他表情没变化,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晋仇,仿佛这之后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
他的手甚至有些发抖,可他的目光涣散中又很坚定。
晋赎很好奇他的举动,这书他看过,按理说是没这么大作用的。
他将书从荀季手中抽出,又看了眼书上的内容,确定无问题。
晋仇接过那书,看着最后那部分。
这书其实很简单,虽然前面一直在分析如何打败殷王,但最后也什么都没研究出。
书上最后一页上的话是:上述诸法无用。
只这么一句,可荀季却像见到了鬼。
这书中是无鬼的,有鬼的只可能是人心。荀季的心有鬼?还是他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他开口,问晋仇:“少主,书给我吧,总要给我的,不然如何与我父亲交代。”
这书的确是晋仇答应给荀氏家主的,他不再说别的,只是将书递给了荀季。
荀季拿书时有意碰了下晋仇的手,那手的温度很适中,不冷不热,只是有些像木头。
荀季转身离开,走了没两步却突然栽倒在地了,他爬起来土都没拍,就继续走着,可没走几步又栽了,如此循环,不知栽了多少下。
可他一路上什么都不曾说,也不曾停止自己的步伐。
黄无害看着他丧家之狗般的背影,“让他摔这么多下都没表示,让他磕头他也不在意,真是奇怪。”
“你不懂。”,申无伤回道。
他看着荀季,但他没管黄无害加诸在荀季身上的法力,说来也蹊跷,那法力明明是让荀季沾些霉运,可也不至于这么一路走一路摔,倒仿佛是被施了跌倒的咒。
☆、家在何处(十一)
“那书你还未看,为何交与荀季了?”,晋赎坐于船上,问着。
晋仇不在意的回答,“既然能找到那书,便说明我与我父想的并无太大差别,既然无差别,那书便没什么可看的了,总之说来说去也只是那些无用的功法。如最后写的是细微处有用,那倒可看看。可它上面只写上述诸法无用,既然说了无用,就不会有有用的地方了。”
晋侯不是个爱在书里写废话或混淆视听之话的人。晋仇身为晋侯载昌的儿子,即使做事为人与父不同,也是能猜出父亲想法的。
但晋赎听了晋仇的话却不再言语了,他看过那书,他不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密宝,因他知道,那的确是父亲留给孩子的密宝。可惜晋仇不想看,那东西看了也只是平添感伤,是以晋赎也知道不该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