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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郎归(8)

作者:贾浪仙 时间:2019-05-09 09:57:34 标签:破镜重圆 架空 种田文 虐恋 甜宠 市井田园

  种种种种,沈越突然肯定,一切症结都在此人,只有结果了他,自己才能真正解脱。
  黑衣人察言观色,发现主子眸中腾起的杀意,便主动请缨:“主子,十大酷刑他已尝了四种,就剩一口气了,晚些我给他弹弹琵琶,保准归西。”
  闻言,沈越后退一步,眸中神色有些许犹豫。不过片刻,沈越恢复决绝,吩咐说:“了结了他狗命,皮给我剥下来,做成人皮灯笼,由我带回苏州,亲自挂在沈府门前,叫他永生永世,充当沈府看门的狗!”话毕,沈越转身决绝离去。
  “是,主子。”
  沈越返回地面,行至最后一级,往回看了一眼,脸上不见喜怒,可行动间,却像是诀别。
  待书架阖上,沈越收拾心神,步出屋子。忽听草丛紊动,沈越警觉,喝道:“谁!”
  院中唯一的一株乔木后,缓缓站出一人——
  沈超。
  兄弟几十年,沈越深知沈超素来和顺的性子,然而,此刻他却神情凝重,目带疑色,良久,方见他开口:
  “哥,下面藏的……可是阿鲤?”
  沈越垂眸,沉默。
  沈超目露痛色,向兄长走去。靠近时,却是径自错开沈越,直直往荒楼走去。
  沈越反应过来,即刻迈步追上,拉住胞弟:“你干嘛?”
  沈超不答,兀自起伏着胸膛,甩动手肘,却甩不开兄长钳握的手臂。
  “你要放他出来?”见弟弟默然,沈越上前一步,横亘在他面前,压低了音道,“你想清楚,他出去后,叫旁人知道我私押钦犯……”沈越一时语塞,片刻,软声道:“你救了他,就会害了我。”
  “你既清楚当中利害,怎么还捉他关了!阿鲤是有错,朝廷自会审判,你为何意气用事!”
  或许是沈超罕见的据理力争,震住了沈越,一时间,沈越竟垂首默然。
  须臾,沈超道:“算了,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回屋用饭吧。”
  沈越跟在胞弟身后,目露感激,可终究没有言语,一路静默。


第15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④
  兄弟二人往花厅行去,经过画舫时,大顺迎面赶来,慌里慌张唤道:“沈……沈爷,潘大人求见。”
  “就这事?”
  饶是大顺愚钝,此刻还是从主子言语间听出‘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我看潘大人甚是着急,就……”
  沈越不屑:“呵,他能有什么事。”
  “潘大人说是从昆山带了东西给您。”
  “昆山?”沈越略加思忖,须臾后了然,更是不耐道,“你就说心意我领了,但今儿没空,叫他回去。”
  大顺只觉得主子今天分外焦躁,便乖乖应声退下了。
  待大顺跑远,方才始终沉默的沈超问道:“潘蒋二人素来是你左臂右膀,怎而今?”
  “自封官后,这俩小子就再没消停,生怕我偏心了谁。上次追剿邬党,我带了蒋行君去,这不,潘富旺便耿耿在心了。之前大顺漏嘴儿,说我过去爱听昆山腔,潘富旺想必是暗暗记下了,这会儿下江南,保不准是给我带了一班戏子回来……”
  说到‘戏子’二字,沈越忽然怔忡,思绪溯回到已然尘封的那趟南行。初见时,那人也正是优伶。
  不过眨眼,十年已逾,而今只剩满地狼藉。
  或许再过两日,世上便再无此人。
  一时间,沈越竟不知作何滋味,遂顾左右而言他:“而今潘蒋各自为官,不能和以往相提并论了。官场无朋友,只有真利益。他们再能耐,在我眼里都不如大顺。虽然蠢笨些,但没有太多花花心思,处着安心。”
  沈超看兄长一眼,听出了此间言外之意,又是一声叹息,默默随兄长走去。
  即将抵达花厅时,身后有人喊道:“沈爷……二爷!”
  “这小子!”沈越拧起眉头,回头,就见大顺一张跑得汗涔涔的脸,“又怎么了!”
  “是子……子大人拜访……”
  兄弟对视一眼,饭点时间子翀求见?惊异之余,异口同声道:“快请。”
  沈越沈超快步至前院五开的主屋中堂,远远就见大顺领着人过来,兄弟二人忙上前作揖:“丞相!丁当公子!”
  子翀抬手止住二人行礼,三人步入厅中落座,丁当依旧侍立子翀身侧,而后婢女奉茶。
  子翀眼圈红红,端着茶碗也不揭盖,悲态尽显。沈超一时忘了朝堂礼数,问道:“子兄,瞧你神色不好,不知是为哪般?”
  子翀抬眸看看兄弟二人,复又垂下,抚着手上包裹,语声近似呢喃:“刚刚给侄子置办丧服,正好路过沈府。想他曾在沈府呆过些时日,一时感慨,就过来了。”
  “子兄有侄子?”
  “在沈府呆过?”
  最终兄弟二人异口同声:“谁?”
  子翀苦笑:“是阿越曾经的近侍,沈鲤。”
  ‘啪嗒’一声,沈超一失手,竟将茶盖摁回杯上,旋即反应过来,掩饰道:“竟是阿鲤……过去从未听他提起过还有亲人。”
  子翀不着痕迹借余光打量沈越,却见他正襟危坐,端着茶盏的手纹丝不动。听沈超叹完,子翀才道:“说来话长。”
  “哦?愿闻其详。”沈越放下茶盏,转而正色听子翀回忆。
  “这孩子本姓丘,名寻壑。”
  “怪道他离了沈府后就改用这名儿了。”沈超呢喃道。
  “嗯。他父亲本是当年淳王府里的乐官。文帝下江南巡游那年,淳王宴席上失言,吐露四州官府勾结贪赃之事,文帝下令彻查,腥风血雨,不在话下。事后仇家报复,派刺客入淳王府中刺杀,小世子当场毙命。”
  “啊?那怎么……”沈超震惊,毕竟,淳王之子,即当今圣上——成帝。
  子翀苦笑:“这乐师提醒淳王早做防备,那一阵子还主动将自己双生儿中的哥哥,佯装成世子。而后,这名乐师遭人算计身死。乐师夫人,我的嫂子,携襁褓幼子逃出王府,从此不知去向。”
  “淳王、成帝,还有我,十几年始终没放弃寻找,就在略有眉目时,却闻知,阿越你讲他带走了。”
  ……
  沈超不自觉地侧目觑一眼兄长,却见他垂眸聆听,不见喜怒。
  子翀咂一口茶,复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流落时,寻壑被迫干了不光彩的勾当。他自觉余生无颜以本名见人,遂改名换姓,估计是想着今后跟定阿越了,便取了阿越的姓。”
  沈越睫羽微颤。
  阿鲤跟沈越闹矛盾最厉害地那段日子,身世也被一并抖落出来,此刻沈超将之跟子翀所讲联系到一起,同情之余,还有眼下面对子翀的……心虚和不忍。
  “这些,当年他半个子儿都没说。”沈越平淡道。
  “哎……”子翀状似无意跟沈越对上眼,叹道,“阿越,你也不是不清楚,寻壑就这性子,私下言语不多,凡事只在心里计较。方才说的但凡是他的想法,都是我和他相认后,费了好些心思才引他透露一二的。”
  子翀仍未在沈越脸上找到丝毫破绽,心下愈发着急,可面上神情依旧,只是这次侧了身子,面向沈越道:“阿越,当年确实寻壑的错,才招致他最终被驱出沈府。可寻壑到底是个念恩的孩子,得知献王欲起兵清侧,当时特意南下,托我照顾沈家。”
  子翀此话如平地惊雷,叫沈越拧了眉头,而沈超更是直呼出口:“原来如此!”
  当年,在沈越发配西北后,子翀找到沈超,私下出资救济沈家余众,未想这当中竟有阿鲤的干系。回想阿鲤在沈府的最后几日,自己去‘水无月’的几句无心交代,阿鲤竟真的放在了心上。
  沈超只觉得此刻快要坐不住了。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而决绝地要违背兄长意愿。
  “今儿登门拜访,我就想问问阿越……”
  莫说沈越,一旁地沈超,闻得此言,心下俱是一震,齐齐看向子翀。
  子翀心里已有三分明白,稍稍吞吐,像是碾过极大的不忍,方开口道:“而今他葬身大海,只能敛个衣冠冢纪念。但在此之前,我就想知道,侄儿最后落入海中,到底是什么情形。好歹……叫我这不称职的舅舅,送他最后一程路……”
  本来不过是作态之言,可话到此处,子翀扑簌簌竟掉下几颗泪珠儿。
  沈超再也坐不住,从椅上弹起,突然又意识到有客在场,遂借口道:“蓦地想起内人有些叮嘱,子兄,容我失陪了。”
  子翀正举袖抹泪,稍稍点头首肯。
  沈越早已意乱,而今胞弟一走,更是坐如针毡。但若要对丘寻壑另做打算,当务之急,是打发走子翀,沈越遂道:“阿鲤那日替邬敬挡下一箭,而后落入水中。待捉住邬二时已不见他踪迹。不如,我这几日派人回海上或附近地面打听打听,这几日给子兄一个交代?”
  “好,有劳你了。那我也不多叨扰,无论寻壑生死,若有消息,烦请阿越第一时间告知。”
  “好。”
  送走子翀,沈越径直赶到荒屋。
  甫一步入院子,就听得一阵叮当敲打,待走到书房,就见一架子上的书几乎都被沈超扫到地上,方才的敲打之声,正是沈超不遗余力的试探。
  “我来。”
  地道的门只打开人身大小,沈超就挤了进去,径自往地底奔去,沈越尾随其后。
  地道的烛光,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刻唯一的不同,是昏暗恶臭之外,多了一缕隐约断续的……哀嚎。
  呜呜咽咽,恍然已非人音,而是,野兽痛极时的哀嚎。
  害怕似的,靠近尽头墙面时,沈超步子变得犹豫,渐渐慢下。待看清情形,沈超瞪大了眼,破口惊呼:“住手啊!”
  缚在刑架上的人,森然见骨,肚腹更是血流如注,火光明灭,映得行刑人手中的刀锋愈发凌厉冷冽,然而,他们对发号施令的沈超置若罔闻,只在沈超身后之人抵达时,方齐齐问候:
  “主子。”
  “他……他是阿鲤……?”沈超指着那人,颤颤回问兄长,似乎不可置信,如此重刑竟是兄长授意。
  不知是无暇理会,还是无颜面对,沈越未答弟弟的发问,只对三名黑衣人吩咐:“带他出去。”
  向来遵命的黑衣人闻言竟面面相觑,沈越蹙额:“怎么?”
  其中一人站出,抱拳道:“主子,他才受琵琶刑,使力不得,只能抬出去了。”语声嘶哑,正是那声如鸦鸣的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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