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266)
晋王还是那身白衫套着黑色的甲胄,黑色的披风系着立在马上,冷漠的望着他无比熟悉的城头。
“王爷”安子期看着他,赵志平也站在旁边,目光阴沉的望着前方。
微微颔首,秦宇抬起手,忽然前方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影显现,大门又迅速的关上,走到略微近些,才能看出是个穿着红衫的宫人。
“晋王殿下”
秦宇下马站到地上,负手看着他,淡淡的说“怎么?”晋军屯兵三日,没有派任何信使,因为他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他要什么。
“陛下让奴才带样东西给王爷”王公公取出随身的包袱,双手递给晋王。
接过东西打开,秦宇托在手里,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是叠翠宫的新瓦,给王爷过目”王公公欠身,眼神瞄着晋王。
叠翠宫··混··混账!!噗···晋王一口鲜血溅满瓦片。
“王爷”安子期大惊失色,一把抱住要摔倒的晋王。
秦宇满面涨红,鲜血从嘴角流出,仰望着头顶,蓝天白云,他记得小神官离开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子··子期”
“我在这儿,王··王爷”晋王一张嘴便是鲜血,安子期颤抖着手心,不停的擦着。
“退··退军”秦宇抓住他,咬牙说“写··贺表”说完,他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旁边,目睹一切的王公公早已离开,晋国三军不得不退回大营。
军帐内
“王爷说了,退军”安子期看着赵志平。晋王昏迷不醒,大夫说晋王急火攻心,需静养,恐怕许久不能理事。
赵志平闻言却没有出声,阴沉着脸看向他说“安将军,你知道退军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安子期看着他还是说“可是··王爷有命退军!”
“你不知道”赵志平忽然色变,一改往日的沉静大声的说“你不明白,一但退军,晋国再也没有可能踏破这座城,因为··因为一个南宫玉良,王爷不但永远与九鼎失之交臂,还有可能会丧命,所以··必须破城,让南宫玉良消失在这世间”
南宫玉良也许可悲可叹,但是无论依仗什么,他也不能毁了晋王,毁了晋国,毁了自己还有许多人多年的理想。
“赵先生,你说的我都知道”安子期很平静。
今日之前,他和赵志平一样是坚定的主战派,势必要踏破这座城,替晋王洗刷这耻辱,可是此刻··他不想了。
“可子期只听命于王爷”
其实京城,南宫玉良,晋国都不重要,只要晋王平安便好,杀了南宫玉良,不会让晋王平安,所以我宁愿他活着。
夜晚
安子期独坐在帐内,垂头看着手里的圣旨,王公公一同带来的还有这封圣旨,只是晋王还没看过,便晕过去了。
手心在上面蹭了一下,圣旨还沾着晋王的鲜血,安子期拆开黄带,扫过里面的字迹,双手一抖想撕碎这纸荒唐。
圣旨是册封南宫玉良为晋王妃的诏书,宣帝亲笔,盖着传国玉玺。
他不知道那句叠翠宫是什么意思,可是宣帝必笃定晋王会退军,所以这封诏书··是讽刺,是羞辱,对晋王的侮辱!
这年盛夏,瞬息万变,晋国摧枯拉朽之势突然就在京城前止住了,听说宣帝派人痛斥晋王僭越之举,晋王羞愧万分,于三军前吐血数升,一病不起,晋王军隔日退回东阳。
自□□皇帝以来,宗室从未闹过如此丑闻,或者说从未像晋王和宣帝这般闹的人尽皆知。
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更不用提说书唱戏人的编纂,一时间除了大梁城,到处都有这样的戏目。
许多年后,也曾有人唱过晋王的深情,不过在当时,遍数天下诸郡,尽皆是对晋王的嘲笑和讥讽,犹以赵国最甚,赵王听见晋王三军阵前吐血数升,当即大宴群臣,歌舞盈日。
东阳官道,没有多远就要进入燕郡了,晋王宽大的车驾缓缓行着,没有去时那般雷利。
马车一晃,安子期坐在里面轻轻蹙眉,刚想吩咐外面人小心,看见晋王醒了。
“王爷”
“到哪了?”秦宇半睁着眼睛,还没有看清是谁。
“快到燕郡了”安子期回答。
目光轻动,秦宇看清了安子期,眼睛又要闭上,安子期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贺表··”晋王闭着眼睛。
“赵先生已经写好,送到京城了”
安子期说完,晋王没有再出声,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安子期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
京城
长信殿内,太后站在院中,看着院内绿意盎然的垂柳,晋王的贺表送到,这对朝廷而言是一次胜利,让天下人都意识到即便是晋王,也要恪守礼法,尊崇天子。
“翠儿,此计歹毒吗?”太后问着身后的站着的储翠。
储翠弯腰,和声说“太后成功了”
庸和十年六月,辅佐宣帝十载的丞相王谦和被罢相,太尉徐含擢为丞相,将来的国舅严士君一跃成为朝廷三公,封太尉,赐爵温候。
自此朝廷削藩之言顿减,宣帝亦不多言此事。时有世人讥讽,晋王将自己的王妃献入皇宫,换来朝廷停止削藩之策,也不是不值得!
秦宇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粼粼已经进入晋梁郡,眼看着就快到大梁城,他看着坐在旁边打瞌睡的安子期,张嘴干涩的叫了一声。
“王爷!”安子期猛地惊醒,晋王正看着他,比上一次要清醒许多“快到大梁了,王爷有什么吩咐?”
“李晗”秦宇简短的说。
李晗进来,见晋王醒过来,也略有些激动“王爷”
“去靖山,传诏,尚书赵志平,相国范文田总揽国事,除机要秘事皆由二人率尚书局商议而定,报送本王即可”
“是”李晗领命离去。
“你··去休息吧”秦宇目光转回到身前,对安子期说。
“是”安子期垂头领命,眼角向下一搭,默默的退了出去。
晋王车驾直接从大梁南门绕过,没有见任何一位大臣,直接往靖山行宫前去,没几日各国都知道晋王病重到靖山休养。
十年七月初十,宣帝和南宫玉良大婚,皇宫内披红挂彩,金华殿装点一新,典礼落幕,宣帝一袭红装推门而入。
吱!门扇打开,南宫玉良抬头,看着红衫宣帝的眉眼,有瞬间的失神,王爷··原该是你的。
“玉良”宣帝坐在桌边,将合卺酒推到他面前。
南宫玉良伸出手摸摸杯沿,垂头许久,忽然站起来,向里走去“典礼已成,何必饮酒”
因为不饮,你我算不得成亲!宣帝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唇放下酒杯,跟在他身后向里走去。
朕是天子,并不比晋王差一丝一毫,你早晚会忘了他,喜欢上朕的。
靖山行宫
秦宇立在窗前,小福子从门外进来,端着药碗站到他身后“王爷该用药了”
“嗯”转过身,秦宇接过药碗,闻了一下聚起眉心“还是这么苦啊”
“奴才准备了漱口的茶,还有蜜饯”
“呵呵··”秦宇轻笑两声,举起碗喝了大半终于喝不下去,小福子站在旁边,赶紧将漱口茶和蜜饯递上。
“难为你了”秦宇擦擦嘴,冲他说。
“王爷尽快康复便好”小福子后退一步,站到旁边。
秦宇坐到榻上,拄着胳膊忽然开口问“今个初几了?”
小福子心里一惊,微微低头回答说“初十”
初十··秦宇嘟囔一声,手指动了两下,看着他随口说“快立秋了”
“是”
“立秋后,天就凉了”
小福子欠身没有出声,正担忧之际,一名小太监进殿跪倒“王爷,安定侯爷求见”
“什么事?”
“说是探望王爷”
探望!抬抬眉,秦宇笑了,挥手说“就说本王睡了,探望改日吧”小太监出去回禀,秦宇摇摇头,带着小福子离开书房,返回寝殿。
行宫门外
“侯爷,王爷休息了,您改日再过来吧”安子期向宫殿的方向望了望,施礼离开。
☆、执念
宣帝大婚后,众人像是等到了一个结果,一时放松了下来,大梁城的众臣大概是最希望此事结束的人了。
晋王一病月余,至今仍在靖山休养,许多人传说晋王其实已无大碍,只是不想返回大梁理事。
七月下旬开始有大臣上书请晋王返回大梁,范文田压了几封,但赵志平全部原封不动的送到了靖山。
靖山行宫内,秦宇看着恭请他返回的公文,抬笔回了四个大字‘身体不适’便统统都打了回去。
只是没想到他打回了几封公文,没有止住大臣,反而让事情急转而下。
靖山猎场
山坡上秦宇席地而坐,拿着玉笛短短续续的吹着,李晗站在他身后垂着头看着地面,晋王的笛子,还是上次南宫神官落在猎场的,想来晋王忘记还给神官了。
“吹的怎么样?”秦宇问。
“末将不懂音律”李晗还是那么回答。
呵呵··转过头,秦宇斜着他说“你这就算是奉承了”转回身,他看着前方那条小溪,低声说“本王一直吹的不怎么样”
“王爷”李晗看看山色,上前一步说“日头落了,该回去了”
秦宇没有出声,默默起身,李晗立刻要人赶车过来。
“这里是猎场,本王坐马车像什么样子!”
李晗面露难色,刚要开口劝说,晋王已经拉过骏马,一跃而上,他也只能立刻上马跟上。
其实就像传闻说的,晋王的身体已经大好,只不过犹余心病,用太医的话说,就是心绪郁结,不宜动怒,所以李晗和小福子这些身边人,尤为小心。
行宫,秦宇刚刚踏入书房的殿门,小福子就躬身对他说“王爷,大梁送来的公文”
“嗯”点点头,秦宇坐下,先接过小福子送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问“谁送来的?”
“好像是几位御史”
晋王接过公文打开,小福子见他忽地勃然色变,将手里的公文扔了出去,大骂了一声“胡言乱语!”
“王爷··”小福子赶紧扶住晋王,低声劝说“切莫生气··切莫··”
推开小福子,秦宇冲身前的李晗吼道“拿着公文,给··咳咳··给本王砍了··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