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先声夺人,便是想震慑凤明,凤明如今威高权重,谁知对他弟弟的忠心是否一如从前。
可婉仪有心敲打,也耐不住景俞白胳膊肘往外拐。
只见小皇帝搂住凤明胳膊:“姑母,小叔叔是被太傅气跑的。”
婉仪:“……”
凤明:“……”
景恒:“……”
婉仪走下马车,用帕子掩了掩唇:“咳,纵如此,你也不该将皇上一个人留在宫里。”
凤明道:“长公主教训的是。”
婉仪见景俞白在凤明怀里那依赖模样,不知为何令她忆起第一次凤明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已经出嫁多年,回东宫配母妃说话。景衡来看她时,怀里就挂着个小娃娃。
正是凤明。
凤明那时十一岁,瞧着却像七、八岁,又瘦又小,头发枯草似的发黄。
她见凤明被景衡抱着,还以为是哪个叔伯家的小儿子。哪里猜到是个内宦。
得知弟弟竟抱着个宦官,婉仪不满道:“你是皇太孙,何等尊贵,怎能抱着个下人。”
凤明第一次见她,听她训斥,吓坏了,把头往景衡怀里藏。
景衡拍拍凤明后背,先哄了哄凤明,才同她说:“我一见这孩子心里就喜欢,若我有个弟弟,应当就是这般的。”
小凤明从景衡怀里露出只眼睛,怯懦地看她。
曾经胆怯瘦弱的小孩,后来能出落得谪仙似的,都是她弟弟一口一口给喂出来的。
如今,凤明仍在,站在他面前抱着弟弟的遗孤,她弟弟却去了多年,就在这天寿山里埋着。
婉仪心中悲恸,险些当场哭了出来。
故人相见,总是分外伤情,婉仪这些年少出门走动,就是不愿触景伤心。
凤明见婉仪蹙眉,心中也滋味万千。
两人立在这山林间,俱是思念那已不在的人。
“总得回去的。”婉仪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山间虽清净,可有些路选了,就注定在不得清净……”
凤明垂下长眸。
婉仪与凤明擦肩而去:“那些老臣,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轻待你,你只同本宫说,发落了也就是了。朝里朝外都指望你,怎能使性子,说走就走。”
凤明跟在婉仪后面,应声称是。
婉仪往道观走着,倏忽见位少年郎立在一旁,那少年眉眼英俊,如玉如水,神采湛然。乍一看,竟有几分她弟弟少时模样。
婉仪微微恍惚,定定神才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这般面善。”
景恒上前同婉仪见礼,温和从容:“向长公主问安,臣弟景恒,淮安侯之子。”
婉仪听得‘景恒’二字,卒然目眩,险些晕过去,幸而身后的嬷嬷扶住了她。
婉仪颤声问:“你叫什么?”
“景恒。臣弟名字取得不好,惹长公主伤心了。”
婉仪转身去寻凤明,凤明上前扶住婉仪的手:“长公主,他是淮安侯家的。”
“凤明,凤明……”婉仪紧紧攥着凤明的胳膊,指甲因大力而泛白,她确认什么似的:“你也觉着他像是不是,太像了……太像了……”
景恒愣在原地,第一次听人说他像齐圣宗。
凤明没回话,只是说:“长公主,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进了道观,长公主似是冷静了些,又觉得也不大像,他弟弟沉稳,这孩子更……更开朗些。
景俞白见到十六皇叔更高兴,景恒还没坐下,景俞白就要拉着他要出去玩。
景恒抱起景俞白颠了颠,小声说:“沉了。”
景俞白咯咯笑,凑在景恒耳边说悄悄话。
景恒听了也笑,两个孩子笑成一团,最是鲜活的少年模样。
她弟弟不会这般笑。
景衡生下来就是嫡长子、嫡长孙,行事进退有礼,姿仪清隽雅正。端得是立如兰芝玉树,笑若清风入怀。淡淡的,断不会这般生动,无忧无虑。
婉仪越看景恒越喜欢,她有个侄女正待字闺中。虽她与景恒是同辈,但景恒是随了淮安侯,人小辈分大,照着平辈的去配,哪里配得到。
若能娶了她侄女,岂非亲上加亲。
婉仪打定主意,与景恒浅谈几句,心中更是满意,便直言问:“你如今也十七了,可定了亲?”
凤明本看着二人说话,听闻此言长眸一转,错开视线。
景恒答:“已定了。”
凤明指尖不自觉扣紧扶手,心中大惊。
景恒竟定了亲?那他与景恒先前鸳鸯交颈,日日搂在一处算是什么,岂不是辜负人家姑娘。凤明心中千回百转,拿铁链子将景恒拴在东厂的想法都冒了出来,又暗自压下。
他是怎的了,你若无心我便休,本该你情我愿的事儿,他竟生出这般的妄念。
凤明心神大动,几乎呕出血来。思绪万千间,面上却毫不显露,反而唇边含笑,静静听着。
婉仪有些遗憾,问道:“是淮安那边的姑娘?”
景恒笑笑,他望向凤明,凤明却没看他,垂眸含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心说凤明不会想悔婚吧。
景恒道:“不是姑娘。是……”
一个不是姑娘,婉仪这厢面露不解,凤明却知这呆子要说什么!
景恒疯了不成,今日在婉仪前说出二人私情,明日便会在京中传遍,后日就能散播到淮安去。
与一个太监的奸情会叫景恒沦为笑柄,这叫景恒如何自处?
前程不要了吗?世子之位也不要了?
世人的讥诮与阻拦,削骨断金。纵情深似海,亦不能敌。
凤明猛抬起头,打定主意万不能叫景恒说出来,他随机应变,将刚才翻涌到喉间的那口血吐了出来。
为了引人注意,他甚至噗了一下,已达到鲜血飞溅的效果。
“凤明!”景恒长喝一声,从椅子上鱼跃而起,飞身冲来扶住凤明。
婉仪也是大惊,站起来,想靠近又不敢。
凤明口含鲜血,他动动唇,景恒连忙附耳去听,只能凤明咬牙道:
“你敢乱说,我就宰了你,你前程不要了吗?”
景恒:“……”
难道因为这个把凤明气吐血了么。
“来人!”景恒喝道:“传御医。”
他一身怪力蓦地抱起凤明,陡然一震间,凤明险些被口中的血呛着。
凤明咳出喉间的血:“我能走。”
景恒不理,霸道地抱紧凤明,凤明无奈,抬手环在景恒脖间。
景恒心中郁郁,本想从前夫大姐这儿过了明路,凤明却不让,担心他的前程。
难道在前程与凤明之间,他会选劳什子前程不成?
凤明思恋齐圣宗多年,不敢叫人知道,也不信齐圣宗心悦于他,可见在情之一字上,凤明无甚信心。
景恒抱着凤明从婉仪、景俞白二人身边走过。
凤明竟病得这般重,婉仪见此,深感自己这趟来得唐突,心中埋怨请她出面的那些大臣。
凤明都病重至此,还指着人家,难道离了凤明,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领着朝堂的俸禄,便是这般尸位素餐?
婉仪大怒,返回皇城发作一通自是不提。
又遣人派了御医、送了许多补品来,并传话说:且在山中在静养些时日,不急着回京。
景俞白见凤明病了,说什么不肯回去。婉仪无法,值得说过阵子再来接。
作者有话说:
凤明:妈的,搞对象真烦。还好老子机智。
第24章 皎皎孤月
小小的道观, 人越住越多。这日,恰巧金豆也到天寿山,给景恒送信。
淮安侯给景恒来了信, 信中也不敢明说,暗戳戳的问圣躬安好?
景恒看了眼和谢星驰学着打拳的景俞白, 回了个安。又言凤明与圣上十分亲厚,接着用了大段篇幅描述凤明多么好看。并请父亲母亲速速生个弟弟。
原因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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