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师父存在与否,对这天下也没什么影响。
“真有那么一天,一切会按照既定的轨道继续运行下去。”江故直言,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我的存在与消亡,也是我遵循的因果。你是我的八厄,是我堪不破的一段因果,到了这一步,应当快要结束了。”
沙依格德没问什么快要结束了,他敛下目光,问出了琢磨很久的问题:“师父,二级地宫的核心位置在哪里?真正能摧毁你的那个位置,在哪里?”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江故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
晨光熹微之时,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沙依格德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师父,告诉我们吧,二级地宫的核心位置在哪里?照这样下去,稷夏皇帝迟早会挖到那里,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想办法在他们之前将那里的重要物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江故开口:“在……”
“阁主!”甘棠慌忙打断他,“不要回答!就算他是您的亲传弟子,如此重要的情报也不该贸然说出来!我们不需要知道那个位置在哪里,我们只要听从您的指令就行了!”
阿浮冷哼:“说白了就是不信任我们呗。”
江故对甘棠摆摆手,说道:“无妨,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告诉沙依格德,“二级地宫的核心位置在多罗阁原址东面二百五十六里处,地下一百二十八尺。其他东西保不住没关系,但那里有一个黑匣子,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沙依格德颔首:“好,我知道了。师父放心,我会誓死保护那个黑匣子。”
江故道:“我的计划是,甘棠守在这里,我们兵分两路,你和阿浮去东面那个位置取黑匣子,而我要把他们引向西面另一处。那里是二级地宫的防卫区域,一旦挖到关键位置,就会触发整个地宫的自保机制,可以借机重创他们,并让皇帝以为我的核心力量被摧毁了,这样就能彻底结束他对多罗阁的讨伐。”
阿浮蹙眉道:“都说稷夏皇帝生性多疑,只怕到时候他不肯罢休。师父你告诉我们西面的大致方位,到时候我们拿到黑匣子就去接应你。”
江故点头:“西面第二个山谷,那里就是。届时你们伺机而动,最重要的是保护黑匣子,遇险了可以找我求助,但不需要来帮我。通常没有我打不过的人,要是我打不过了,你们肯定也打不过,不要送死。”
“……”两个徒弟无话可说。
事不宜迟,他们准备了一下,各自出发。
***
沙依格德与阿浮去的地方在封锁线的边缘,这里的守卫倒是不多,凭他们二人的刺杀能力很快撕开一道缺口。
甘棠事先给他们提供了趁手的工具——两把地钻,只要按下机括,就可以帮着快速挖土。
两人就这么突突突地打洞。
大约打到地下一百多尺,他们挖到了一座石门。
沙依格德擦了把汗,转动石门上的旋钮,在一阵轰隆声中,石门打开了。师兄弟二人点燃火把,走进了这个未知的地宫。
一切都非常顺利。
这间地宫不大,显然是无数房间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只是四四方方的地下空间,几步就可以走到头。周围的墙壁上刻着许多他们看不懂的符号,与现今使用的各国文字都截然不同,完全无从辨认。
他们也没管那么多,举着火把到处看看,专心寻找着黑匣子。
阿浮仔细抚摸着石墙:“应该有某个机关吧。”
沙依格德边找边说:“这地宫真是简洁又乏味,换作是我的话,起码要搞一些黄金塑像、明珠灯台什么的。”
“确实,你从小就喜欢富丽堂皇,什么物件都要求精巧贵重。”阿浮笑说,“当年我俩在曛漠的教院里修习的时候,你的房间就是我所见过最晃眼的地方。”
“那会儿我心里空得很,珍宝堆了满屋子,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沙依格德回忆,“你那时候倒是安之若素,身为质子,在哪儿都能很快适应。”
“是啊,漂泊惯了,哪里都能当自己家。”阿浮自嘲。
“说起来,你从来都很会明哲保身。”沙依格德说,“少年时你目睹我被尼赫迈亚掌控和折磨,明面上都当没看见、不知情,也不会莽莽撞撞去救我,因为你是质子,首要目的就是保住自己。但你会暗中鼓励我,怂恿我挣脱那些束缚,多看看外面的景象。然后你成功了,在没有得罪尼赫迈亚的情况下,成为了我最信任的兄弟。”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阿浮看向沙依格德,见他已停下了搜索,手里捧着个一尺见方的黑匣子,便释然而笑,“找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所以,你为什么要作为稷夏皇帝的眼线,潜伏在我和师父身边?”
“……”火光的映照下,阿浮敛去了笑容,沉默半晌,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73章 倒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莫贺延碛碰到你的时候,你配合我设局保护卧狮晴眼,以沙匪的身份隐藏在暗处,助我摆脱瑟娅的陷阱,那时候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因为这完全符合你的行事作风。”
“我始终在帮你们,未曾做过一件对你们不利的事。”
“是,我知道。”沙依格德走到阿浮面前,与他开诚布公,“可在进入稷夏后,直至此时,你依然与我同行。明知师父身份特殊遭人追杀,明知多罗阁正被稷夏皇帝查抄扫荡,还是义无反顾地掺和进来,这就让我心生疑虑了。我的好兄弟,你可不是这种爱管闲事到不顾自身利益的性子。你的目标是做好生意,不惹麻烦,何苦跟着我们受罪?”
“……”自己琢磨了下,阿浮索性席地而坐,“确实,还是你了解我啊。”
“那之后我就在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也逐渐察觉到这一路你的反常。”沙依格德说,“假扮沙匪时,你得手后短暂停留,就是为了引起师父的注意。刚以真实身份见面就表现出了对师父的敬仰,想要拜他为师。敌方那么快就寻到听胜赌坊,我不知其中是否有你的干预,但你为了救我们深受重伤,确实是在拿自己的命豪赌。”
“听胜赌坊的情报不是我放出去的,舞衣姑娘的死……我也并不乐见。”阿浮难掩惋惜,无奈道,“不过你说对了,受伤是我刻意为之,本意是博取师父的信任。只是没想到伤得那么重,差点真把自己赔进去了。这在稷夏的兵法里,叫做苦肉计。”
“师父收你为徒,甚至指点了你如何医治母亲、如何查明身世,证明你这苦肉计用得还是值得的。我就是想知道,稷夏皇帝是用什么来收买你的。”
“还能是什么,利益呗。你也说了,我这个人不会爱管闲事到不顾自身利益。我的身份从来都很尴尬,克林国不认我这个亲王之子,稷夏也不会当我是他们的子民,我在哪里都是异乡人,生来就只能四处漂泊,被送到各国换取利益。能打动我的,自然也是利益。”
“什么利益?”
“他们会许我稷夏与克林两国商贸的特权,让我成为丝路上最炙手可热的货物供应商。有稷夏的户部做担保,我在克林国的地位也会稳固得多,或许终于能封个爵位了。”
“还有呢?”沙依格德追问。
“还有……”阿浮看着这个最了解他的兄弟,自知瞒不过他,抿了抿唇道,“还有邱家朝圣上求了恩典,可以找个由头,接我母亲回稷夏安养。”
“原来如此。”了解到挚友受制于人的原因,沙依格德微微颔首,“难怪你最后关头还是给他们传信了。”
“是,我在师父定下计划后,让我的黑翅鸢去传了信。”
***
“你养了旁的黑翅鸢,跟屁啾要伤心了。”沙依格德突发奇想,“不如让它俩配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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