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周围并没有别人,池洌还是让人封住扬声大喊的萧和风的嘴:
“萧大人,说收买这个词多难听啊,这叫各取所需。就连萧大人,今天不也主动上门,想找我们‘商量要事’吗?”
池洌又让人蒙上萧和风的眼,在巷中打开己方的暗道,
“萧大人想与我们玩先礼后兵,我们只好奉陪到底,和萧大人好好玩一玩了。”
任萧和风如何挣扎,最后都被带到一间没有窗户,分不清昼夜的石室内。
蒙眼的布被解开,堵嘴的布也被扯下。
萧和风被绑在一座结实的椅子上,绳索坚固,绑结手法老道,没有一丝一毫挣脱的可能。
池洌与君溯二人坐在萧和风对面,旁若无人地饮茶。
萧和风舔了舔干涩的唇,轻嗤讥道:“是我棋差一招。可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瑄王若想用生死自由威胁萧某,那可大错特错。如果瑄王想要询问[抽髓]解药的下落,不妨将我放开,我们来一场双方都满意的交易。否则,我就算咬舌自尽,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反正,有大齐的摄政王陪我一起死,不是吗?说来还是我大勒赚了,毕竟‘大齐战神’与‘大勒萧氏中寻常的一员’,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萧大人何须妄自菲薄。”池洌倒了一盏茶,放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轻轻一推。
茶杯沿着桌子滑到萧和风身前,就离他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
被扣押了一夜,萧和风早已口干舌燥。这杯茶似乎是给他喝的,可是他的双手都被捆绑在身后,与椅子连在一处,如果他要喝眼前的这杯茶,就必须低下头,像谦卑的野犬一般,把嘴凑上茶杯的边壁,再将茶杯叼起。
萧和风几乎是顷刻之间,勃然变色。
“池洌,你竟敢如此辱我?”
“是萧大人没有看清眼前的局势。人应当审时度势,三思而后行,萧大人以为呢?”语气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池洌又重新恢复平日里明朗旷达的模样,接了一句玩笑话,“而且,萧大人是不是有些多虑?你我关系泛泛,你总不至于让我喂你喝吧?”
萧和风随之沉默,神色在灯火的照映下晦暗不明。
池洌又倒了一杯茶,交给旁边安静守候,任他主导先机的君溯,“我自是知道萧大人悍不畏死,硬气非常,所以还请了另一位萧家的大人物。既然身为萧氏未来族长的萧大人,都说自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员,那我就尊重萧大人的意愿,找个更有分量的。”
萧和风沉眸冷哼:“你就算抓了我父亲,甚至抓了族老来,也是同样的答案。萧家没有怕死的软骨头。”
池洌没什么诚意地海豹式鼓掌了两下,摇动墙边挂着的铜铃。
顿时,石壁一侧缓缓升起,一个年轻的身影被推了进来。
萧和风阴鸷沉静的眼不易觉察地一缩。
“哎呦。”那个人同样双手被绑在身后,受力被推,狼狈地倒在萧和风脚边。
他看到头顶那张熟悉的脸,立即激动地大喊,
“舅舅,舅舅救我!”
跳动的烛火中,萧和风闭上眼,额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地上的人还想靠近呼救,被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
“闭嘴!”
萧和风再次看向池洌,眸中盘旋的光,如同刀锋在月光下折射的白芒:
“池洌,你大齐能杀死一个移喇波,就算再杀死一个大勒王,又能如何?”
“萧大人消消气,”池洌示意星纪将地上的人带出去,重新阖上石室的门,“能握在掌中,用于谈判的筹码,当然要越多越好,不是吗?”
萧和风漠然不语。
池洌对他的不抵抗不合作并不在意,继续道:
“你我都知道,战以止战,无谓的厮杀对双方都百害而无一利。战事每持续一天,伤亡的将士与受苦的百姓都会数不胜数。我大齐并非一个喜欢掠夺他人的民族。凡我大齐将士,擐甲执兵,只为守卫家国,护国佑民。”
他走到萧和风面前,拉开一侧长椅,安然入座,将桌案上的茶杯举到萧和风眼前,
“国之道,安而不扰为本[1]。萧大人,我今日请您来此,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私人之事。相信萧大人冒险闯入万卷阁,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存着止戈之心。”
同样是求和,占据先机的那一方总能更好地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萧和风或许与他抱着同样的想法,才不愿后退半步。
只可惜,如今砝码都在大齐手上,想不想退,可由不得萧和风。
大约也是想到这点,萧和风不再负隅顽抗,稍稍松了些口风:“我同意和谈。只不过,瑄王,我只接受与你单对单地磋商。”
“我们摄政王才是这次出征的主帅,你为何要提出这种要求。”
“就当这是我最后的刁难,”萧和风毫不避讳他的险恶用心,朝二人冁然一笑,“我也想看看,在‘未知’之下,怀疑的种子是否会不断发芽,绞断信任的桁架。”
“那定然是要让你失望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君溯起身,拉扯铜铃,让门外的人入内,给萧和风多捆了几把粗绳,“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狡诈多疑。”
“……你如果不狡诈多疑,为什么要给我多加几条粗绳?”
“只是防止某些人头脑发昏,暴起伤人。”
在离开前,他在池洌身边停下,低声耳语,
“你的安全最重要。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石墙再一次落下,阴冷的房间就只剩池洌与萧和风二人。
“很难想象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看来世人大多愚昧,所谓的传言大多与真相不符。”萧和风望着摇曳的烛火,目光悠远,像是被短暂的回忆缠绕,“从抵达这里开始,你们能一直忍着不问解药的事,也是够沉得住气。”
“你迟早会说,不是吗?”
“呵。”萧和风摇头自哂,“池洌,我先前的话,并非全是妄言。一将难求,可过于强大的将领,总是会让君主与其他掌权者不安。若是你心悦于他,就更该想办法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人心多变,唯有权势,才是我们这等人的立身之处。你若想要走上最高的那个位置,让他保住命,同时废去他的武艺,这是最好的选择……”
“谁说我要那个位置?”池洌截断他的劝谏之言,“萧大人,你若真想谈判,就不要再说这些挑拨的话。我不爱听。”
“你以为这是挑拨?池洌,我说你……”
“萧和风,”池洌警告地瞥了对方一眼,这一眼平静安定,却不容质疑,“众所周知,‘瑄王’已死,你不用再说这些没用的话。”
这一回,总算彻底领会话中深意的萧和风,蓦地睁大眼,第一次在池洌面前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池洌,难道你想……你疯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着登顶的高位与执掌生杀的权柄不要,主动放弃这无上的一切。
“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因为你是瑄王。如果你不是大齐最尊贵的亲王,齐宪宗的嫡子,你以为你的属下还会听你的话,还会为你做事?”
“你不曾见过不一样的天空,当然不会明白。”池洌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他也不指望能说服与他三观相异的王朝先民,“我相信你一定调查过我的身世。你不妨猜一猜,我在你们国都布下的这些暗线,我身边的那些鹤鸣之士,究竟是在成为瑄王之前,还是成为瑄王之后追随我的。”
“你认祖归宗不过九年,成为亲王仅仅七年,若要在七年之内,将封单城渗透到这种程度……”萧和风不由后背发凉,现出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移喇波与池熔招惹你这样的敌人,实在是自掘坟墓。”
“倒也不用给我戴高帽,我是人,自然也有力所不及的地方。现在,你是不是可以收一收你那过分的‘关系’,专注我们最初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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