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熊毅不置可否,元宝直接上手解绷带,拆开看到发了脓的骇人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继而轻拿轻放将熊毅的胳膊搁在桌上:“少爷,他这伤这么严重,找大夫看过么?”
阿绫摇摇头:“不敢看大夫,但我有去问诊,而且我身上带着最好的创伤药,内服汤剂也有。伤其实恢复得挺快的……”
要知道,就在半个月前,这手几乎要被斩断,多亏了熊毅异常强健的体魄,加上阿绫及时缝合和宫中最名贵的伤药补血药,但好歹是保下了,虽说如今还不大能动。
元宝虽震惊,却也没有多问受伤因由:“我先去烧水,这伤要每日清理才行,不能只敷药。”说完姑娘伸手背靠近熊毅的额头,虚虚一碰即刻拿开,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的少爷呀……他还在发热呢。”
阿绫一愣,这些天兵荒马乱的,他忽略好多事,熊毅也不是个矫情的,有什么都扛着不说,不喊疼不喊累,实在挺不住了就睡,生怕添麻烦……
趁元宝去厨房烧水,熊毅问阿绫:“公子确信她……信得过?”
“信得过。何况我已经叫她认出来了,想跑也晚了。难不成,还要杀她灭口么?而且这一路没有追兵,官府也没有动静,我们八成是蒙混过关了。”阿绫苦笑,“来,我先扶你去床上,你若真是担心有变,就快些好起来。”
熊毅点点头:“公子心中有数便好。”
元宝端了掺好的温水进屋,一边拿纱布轻轻替熊毅清理创口,一边问道:“少爷,你刚刚说是从京城逃来?你何时去了京城的?那年叶家被抄,我在外头守了三天,看到他们押走了叶家人,可并未在其中看到你,那时候我就猜你一定是被小殿下救下来了。”
“是。”阿绫没想到她竟还记得当年的事,还记得“小殿下”,这个称呼着实让人怀念。
“那,京城也是小殿下带你去的吗?”元宝随口问。
阿绫摇头:“不是。早前我过了考核,进了玉宁织造局做绣匠,后来被选进了宫里的造办处。”
元宝手上一顿:“宫里?少爷你,在皇宫谋职?”她又狐疑地看了看熊毅,自言自语道,“熊……侍卫……”她忽而转过头,“少爷,你不会是……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暗中对你下手,想将你赶尽杀绝吧?”
……
竟然被她蒙了个八九不离十。
阿绫反问她:“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做错了事,做了逃犯呢?”
“逃犯身边怎么会有侍卫,而且,若你真是逃犯,官府早该收到消息,到处张贴告示悬赏通缉你。”元宝皱了皱眉,转而问熊毅,“所以,你是小殿下的侍卫?”
熊毅一愣,看向阿绫。
“是。”阿绫代他答。
这下元宝更吃惊:“小殿下当年是皇孙,现在该是皇子了吧?那,有人找你麻烦,他就应该替你找回去才是!抄家游街!再不成三尺白绫赐下去!谁还敢造次?”
“少听些书。”阿绫无奈一笑,如果现实真能像书里说得那样容易就好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皇子,也诸多难处,怎可能事事如意。”说完,他不自觉摸了摸头顶的簪子,碰到那块扇形的蜜蜡才想起,带惯的柿柿如意已经不在了。
从云珩将玉簪赠他那日,他就一直戴在头上。
所以,若是从尸体中顺利发现了簪子,云珩就会相信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阿绫心口忽然一阵刺痛,他甚至不敢想象云珩在得知自己死讯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心情,该有多绝望……
元宝贴心,见他忽然失神发呆,一个字也不多追问,安静地低下头,替熊毅清好的创口敷药,再缠上轻薄透气的纱布:“你们先吃些东西吧,吃完了喝一剂退热汤药睡一睡。”她四下看了看,“少爷还需要绣绷吧?今日打烊之后,我再给你送过来。”
阿绫回过神,轻轻摇摇头:“不必着急,绣个扇面,我用手绷就成,刚刚已经买到了……不过……”说到这里,他不解问道,“我方才去布行,素阳的丝线怎会这样贵,比京城还贵上许多。”
元宝却习以为常:“少爷您有所不知,原本素阳就不兴养桑蚕的。这里果园,盐田,渔船哪个都够人忙。听我奶奶说,早三十多年前也有知府老爷眼红玉宁府富庶,提过桑蚕之事,可不知是不是水土的缘故,这里的蚕天生瘦小,产量也少,不比别的赚,大家便纷纷作罢。再者,先帝在时,京里时兴起鹤眠山的云雾茶,茶园身价水涨船高,大家又一窝蜂去种茶采茶。久而久之,手艺好的绣匠们越来越谋不到好出路,大都跑去玉宁了。能进织造局最好,进不去,玉宁遍地绣庄,谋生也容易些。所以啊,如今素阳的绣庄布行几乎都是从玉宁进货,同品的丝线布匹要贵不少,绫罗绸缎那更是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起。像是今日你招惹的那个杨家小姐,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盐商,家里大片盐田,她那些刺绣衣裙都是每月去玉宁或京城采买来的,诺,我们普通人多穿棉麻府绸,比不了的。”元宝展了展袖子,边缘点缀着一颗淡黄色小元宝。
“原来是这样……”
阿绫不禁沮丧,为打消怀疑,皇上赐的百两金他分文未动,尽数留在马车的行李中。好在自己平日里还算节省,加上云珩给熊毅打点的盘缠,也足够他们一路上吃饭住店,买药买草料用。只是租这院子的开销不小,阿绫本以为能在这里谋个绣庄的活计做一做,可不想素阳竟没有绣匠的容身之地……
送走元宝,阿绫独自收拾碗筷,一个晃神,不慎将面汤撒了一身。
“公子。”熊毅看出他有心事,“怎么了?”
阿绫如实告知:“除了刺绣,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先去面馆帮衬元宝,不然我们怕是要坐吃山空……何况咱们这山也没多大,吃不了两年的。”
“这倒不必担忧,元姑娘不是说附近海岸有盐田么,待伤势好转后,我就去问问哪里要招工,盐田不行,就跟渔船。熊某生了一把子力气,无需发愁。倒是公子你……还是不要去面铺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抛头露面,被注意到总归是不大安全,至少也要避过这几个月的风头,不然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阿绫一愣:“我会小心些,不惹人注意……”
熊毅笑了笑,揶揄道:“公子一张初来乍到的生面孔,生了这一副模样,想不引人注意……不大容易吧?”
阿绫哑然。
第106章
与熊毅吃过面,阿绫替他煎药服下后便独自回到西屋,取出几个纸包。
素阳气候冷些,白兰和栀子本就稀少,深秋更是找不到踪迹,今日在街上逛了许久,他好容易才在药铺买到了茉莉。
檀香片煮水,加入浓稠的桂花蜜,煮至水干取出檀香片,与冬瓜仁,杏仁,茉莉一同舂碾成粉,过筛后倒入烧温热的羊油与山茶油共同调和而成。
阿绫将新调好的香脂放在阴凉处,太阳还来不及落山,罐子里便凝成雪白的香脂。
他用温热的水泡软了双手,拿起锉刀轻轻磨掉茧子,揭掉结痂,擦干再敷上厚厚的香脂轻轻按摩,待油润尽数被皮肤吸收后,这才固定好绣纱,拿起针线。
手绷不比绷架,只能单手操针,速度便慢了些。但他一坐便是七八个时辰,算算日子,还绰绰有余。
熊毅夜里醒来,发觉屋子里灯烛未熄,阿绫竟又从西屋挪了回来。
身量单薄的少年坐在窗边,捏着针,牵一根细到几乎看不清的丝线,静止如画卷。
静谧的夜里,只有火光在微微摇曳,昏黄光斑浮动在那双惆怅的眼眸中,多了几分人前不轻易展露的脆弱。
也是,毕竟才刚刚十七岁而已。
这些天因为伤势沉重,熊毅没有多余的气力顾及其他,此刻才猛然发觉,离开皇宫短短一个月不到,阿绫像是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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