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道:“大哥有储君之位,二哥手握军队,五弟是皇后娘娘的养子,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母妃在后宫谨小慎微,生怕犯一点错,怕影响到父皇对我的看法。”
“可母妃还是犯错了,皇后娘娘责令母妃闭门反省。这个时候,我要是再不争,就没有人会替我争了。”楚韶平静说道,“所以大哥抛来橄榄枝时,母妃和我都没有拒绝。我和大哥,处境其实是一样的。只有他继位了,我和母妃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他突然笑了笑,说:“罢了,说那么多,其实不过是……我嫉妒你,哥,我承认我一直嫉妒你。你不用努力,就能让所有人喜欢你。你一直都是这么快乐,一点烦恼也没有。我……羡慕你。”
我说:“我告诉过你,父皇是重情之人。只要你不做错事,父皇定会待你不薄。”
楚韶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笑:“罢了,这个处置,已经是父皇额外开恩了。”
临走前,他说:“三哥,看到你好端端站在我面前,我心里的石头反而放下了。你要保重。”
我看着马车驶离,想到那日夜深,为了让我忘掉许清泽,他和楚彦带我去青楼,他一路上说笑话逗我开心。那日我在勤政殿罚跪,他给我端来热乎乎的糕点。新婚那日,他笑着对季明尘说照顾好我。
人为什么要变呢。
前朝牵动后宫,丽贵妃和容嫔被打入冷宫,幽闭终身。
江南数十名官员落马。
可对太子的处置始终没有旨意下来。
重重的禁卫把东宫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我站了许久,去了皇帝处。
他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案几上摆着热茶和点心。
我沉默后道:“父皇答应过儿臣三件事。”
皇帝不紧不慢地看向我,示意我说下去。
我说:“您答应过,无论结局如何,留太子一条命。”
皇帝说:“他对你下了杀手,你心里不恨他?”
“他不过是……落入了陛下的圈套。”我说,“您考验的是他的人性,而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皇帝说:“立心足够坚韧,品德足够高洁,便经得起考验。”
我在心中道,若没有皇帝和皇后设计的那一出大戏,太子现在仍是我可亲的大哥,我仍是不谙世事的傻子。若不去考验,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还会激怒皇帝。于是我沉默了。
皇帝道:“朕答应过你,自然君无戏言。不过太子心性高傲,怕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你该说服的,是他,不是朕。”
我苦笑。我去说服他,他只怕是更不想活。
离开勤政殿,我去了皇后处。
回京那日我便来拜见过皇后,一个月过去,她一天比一天神采焕发。
皇后拉过我的手,满脸欣慰笑意,不知多少次重复:“我的孩子做到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她笑得那样开心和幸福,唤来下人送热糕点和槐花蜜,张罗着让我吃。又说起要给我做新衣服,说起往后搬入东宫该怎么布置,殿里摆竹好还是兰好。
她好幸福,好骄傲,为自己的儿子骄傲。此时她像一个全天下最普通的母亲,因为儿子的出息而语无伦次。
我心里微动,随即涌上深深的愧疚。我要让她失望了。
临走前,母后送了我一块雕金龙的玉佩,期待又鼓励:“翊儿,母后看着你,你可以的。”
我拥抱了她。又在心中说了声对不起。
六月初,废太子的诏书正式颁发。太子的一应名号和位份俱被褫夺,幽禁终身。
七月,新的储君将立,宫中与六部俱忙。
七月还有一件大事发生。北鄞皇帝病重,传来国书请太子归北。
作者有话要说:
3!!!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
第70章
北鄞国书传来后, 陛下立即准允。
他不可能将季明尘扣押在南楚。一来这个时候若不让季明尘回去,有乘人之危之嫌,有失大国风范。二来季明尘若是想走, 自然有一万种方法掩人耳目。再说了, 陛下曾在病榻上亲口说过,季明尘北归,也是为我多谋一条退路。
使团定于七日后启程。
陛下召见我,问我怎么办。他自是不知道我会和季明尘走的, 所以他问这番话有三分试探,三分担忧。
我说:“男儿自应以建功立业为重,我和他都是这样。”
皇帝欣慰地点头:“翊儿长大了。”
我面上恭整严肃, 实则内心雀跃。这边一切结束,我就能和季明尘一同踏上归途, 将所有的伤心事留在身后。
等待我的, 是新的生活旅程。
众人都以为我在帮季明尘收拾行囊, 实际我是在为我们两人收拾。
“这个要带上。”我用力提也提不动, 只能气喘吁吁地把他的重剑靠在桌边。
宝剑赠壮士,红粉贻佳人, 他得有一把宝剑。
季明尘好笑地说:“要什么, 我来收拾就行,你坐着休息。”他说着, 轻轻松松拎起了剑, 放进了包袱。
我说:“我自己收拾。”
趁他去庭院, 我悄悄清点了一下我的宝贝。书里夹的花朵, 玫瑰、梅花和茉莉都完整无缺。书、花环、白榉木狗狗, 还有两个小糖人, 一张皱巴巴的字条, 都被我放入了行囊。他母亲的玉,羊脂玉护身符,袖箭的麂皮小包和他精雕的备用箭头,我也都小心翼翼地装好。
我要带的东西很少,除去必要的东西,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的是我的心。
激动和雀跃让我按捺不住地来回踱步,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哟,小王爷,这么兴奋?”
我抬头望去,御风正叼着根狗尾巴草,打趣地看着我。
我心情好得看他都顺眼起来,问:“你回来了?”
“昨晚到的。”御风说,“前段时间回去处理了一点事情。”
我让他来到我跟前,悄悄问他:“你们老皇帝快死了,明尘他,会不会伤心啊。毕竟是他亲生父亲。”我怕他难过,这些天一直在担心,却又不敢和他提。
御风当即嗤笑:“伤心?开心还来不及!那老东西多少次想要主子的命,要不是主子命大,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不放鞭炮庆祝就是好的了,还伤心,你想什么呢。”
我坚持道:“这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
我顿了顿又道:“那他以后就没有亲人了。”
“这样的亲人不如不要。”御风说,“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你们可是拜过堂成了亲的,你也是他的亲人。”
我这下子才高兴起来:“对。”
除了路上换洗的衣服,季明尘只带了我送他的软剑和弓箭,还有那盆剑兰。
他极喜欢这盆剑兰。早晨搬到庭院,晚上又搬回床头,每日亲自浇水,擦拭叶片。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花叶,咯咯笑道:“你就那么喜欢它。”那晚灵山落雪,他原本在木屋内和我依偎烤火,却还不顾我的挽留,去寒风夜雪中把剑兰搬入屋内。
季明尘说:“这是你送我的。”
他在使馆昏迷时,我搬来这盆兰花放在床头,等他醒来,兰花也开了。
我心里软得不行,走过去抱他。
温存了一会儿,他继续收拾东西。打包了我爱喝的茶叶和槐花蜜,我收藏的小石头,爱看的连环画,平日用的雪松和薄荷香膏。他还让厨子写了一份我爱吃的菜的烹饪方法。
“怕你会水土不服,刚过去,得先吃熟悉的口味。”他解释。
我当然点头。
我让下人从库房拿来那方黑透砚台,和黑透弓箭是相同材料制成。这样的砚台合该配我的仙人。我说:“这样子你每蘸一次墨,就会想我一次。”
季明尘温柔地看着我:“你就在我身边,我做什么要去看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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