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哥儿没跟着岑宁去陆家坐,走到自家院子门口,他朝岑宁摆摆手,几步迈进了院门。
李氏带着森小子在院子里玩,竹哥儿掠过他们进了厨房,和钱婶说:“娘,肉买回来了。”
“可收了钱了?”钱婶问。
“收了,溪姐儿给装了副猪大肠,我也收下了。”
钱婶点点头:“猪下水没事,肉的钱一定得给。”
院子里,李氏抱着儿子冷哼一声。
竹哥儿和钱婶都没理会,照常说话。
“吴二河给我切了刀五花,中午炖红烧肉吃吧,猪大肠留着明天再炒。”
“成,正好家里有糖块,今儿好好来炖一锅肉吃。”
到了中午,钱老爹和钱大从山上扛着柴火回来。
钱老爹年纪大了,一整天在山上砍柴身子骨受不住,中午得回来歇会。
钱老爹回来,钱大本就受不了山上砍柴的苦累,自然就跟着回来了。
两个人卸了家伙坐下,竹哥儿把提前泡好的茶端给钱老爹,钱大黑脸在旁边看着,见没自己的份,冲李氏努努嘴:“去给我倒杯茶喝,要浓点的,再搁点糖。”
李氏横眉道:“没见我抱着儿子呢,你自己没长手?”
钱大坐在板凳上忍了半晌,还是自己去了厨房。
中午钱婶做了锅红烧肉,放了糖块进去炖的,快入冬,得吃些好的补身子。
红烧肉并馒头菜汤一同端上桌,李氏和往常一样拿了个小碗,夹了满满一碗放在旁边放凉等着喂儿子。
一桌人没人说什么,换做往日,竹哥儿和钱老爹钱婶都有意把肉多留给森小子吃,自己吃两口尝尝味就够了,毕竟是大人,哪能和自家的孩子抢嘴。
李氏每每拿着森小子的小碗盛了一碗又一碗,森小子还小,再好吃的东西塞多了也吃不下,剩下的那些肉李氏就自己吃,或是钱大吃。
竹哥儿和钱老爹钱婶也都觉得没什么,毕竟儿子儿媳给钱家生了个大孙子。
但今日竹哥儿眼都没抬,拿着筷子分别夹了两块肉放到钱老爹钱婶碗里,自己也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一锅肉本来就没多少,几筷子下去就只剩下一半。
可竹哥儿的筷子还没停,嘴里的一块肉咽下又夹一块。
李氏阴着脸看着碗里的米,拿手肘撞了撞钱大。
钱大是个外强中干的,上次敢作势打竹哥儿是当时气氛使然,现在大白天的,要他因为几块肉和竹哥儿杠上,他还怵竹哥儿脾气上来和他动家伙呢。
李氏瞧着丈夫窝囊不吭声的样子心里更憋闷了,想了法子,扯着笑夹了块肉喂给儿子,问:“肉好吃吗?”
“好吃!”森小子吞下一块又张大嘴。
李氏笑道:“那你慢慢吃,剩下那半锅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不着急。”
言外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竹哥儿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又去锅里夹两块,专挑大块的夹,边往嘴里塞肉边看着森小子说:“你娘说错了,肉是家里的钱买的,是大家吃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听懂了吗?”
森小子嘴里含着肉,傻傻地点了点头。
他年纪小不知事,见自己的小碗里还有许多肉,又加上竹哥儿带他带得多两人亲近,也就没哭闹。
李氏在一旁恨铁不成钢,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小声不满道:“嫁去吴家后想吃多少肉都有,何必在这和一个孩子抢肉吃。”
竹哥儿没说话,只当作没听见,自顾自的吃饭,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肉汁浸着米饭更是香甜。
他顶着李氏愈发怨愤的目光吃了一块又一块,还不忘给他爹娘夹:“家里的活你俩干得最多,得多吃点肉补补。”
一碗米饭下肚,竹哥儿把碗拿进厨房,只觉得神清气爽。
人也是奇怪,原先没闹这出的时候,他哥嫂桩桩件件他都能忍,都快忍成习惯了,也没觉得这样的日子哪里不好。可一旦闹开了,那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谁爱忍谁忍去吧,反正他是不会再忍了。
*
陆家院子里,岑宁把买来的猪肚放进清水里冲洗。
猪下水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就是洗起来麻烦,洗不干净就一股子腥臭味。
岑宁在清水里反复冲洗几遍,手被井水冻得发麻,又跑进厨房舀了几瓢烧好的热水倒在猪肚上拿到刮油,最后用盐抹在猪肚内外,搓揉后拿水彻底冲洗干净。
洗好的猪肚岑宁放在厨房里搁好,自己洗了手继续去屋里缝陆云川的棉衣棉裤。
棉衣棉裤里都塞了满满当当的棉花,手肘膝盖处还特地做得更厚实些。
汉子的衣裳不要花样做起来容易,岑宁总算是在立冬前赶了出来,这样陆云川上山砍柴就不用再挨冻了。
棉鞋不着急,等下雪前他再好好给陆云川纳个厚鞋底,这样到冬日脚就不会生冻疮。
天还未黑,陆云川扛着满满一摞子捆好的柴火回来放进粮仓。
家里的粮仓其实就是个专门辟出来放东西的屋子,里头放了岑宁晒好的菜,还有前段时间从地里扒出来的南瓜红薯。
粮仓另一半,堆着满满当当的柴火,是陆云川这几日上山砍的。
庄稼人家,这都是过冬缺不得的东西。
岑宁把炖好的白萝卜猪肚汤端上桌。
汤色浓白冒着热乎气,陆云川洗好手走进堂屋:“好香。”
“猪肚汤最香了,你趁着热乎多喝几碗。”岑宁又端一篮子白面馒头放到桌上,“今年地里的白萝卜长得也好,又脆又爽甜,等到冬集开了,和柴火一起拿去卖吧,说不定能卖得好。”
“听你的。”陆云川两口喝完一碗汤,“等到小雪前收了白菜,我们把柴火连着萝卜白菜一起担去集会上卖。”
镇子上自家有菜地的少,到了冬季,想吃口新鲜蔬菜得上铺子里买,特别是白菜,这东西吃法多放得久,一到冬天尤其好卖,家家户户都得囤上一点。
等到大雪落下来,屋外大雪纷飞,每家每户都窝在烧着炕的暖和的屋子里。
一家人或是说笑或是闲聊,旁边锅炉里的白菜炖肉咕噜咕噜地冒着响,白菜的鲜嫩裹着肉香,吃一口全身都暖和起来。
第29章 闹别扭
猪肚汤里的猪肚最是鲜美,萝卜也软烂,浸着汤汁舌头一抿就化。
陆云川一碗汤下肚,岑宁接过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猪肚。
看着碗里的猪肚,陆云川突然就想起还没分家的时候。
那时候陆云瑞年纪还小,又日日念书,王凤玉心疼儿子,经常换着花样的给他做吃食补身子。
一次吴家杀猪,王凤玉去买了排骨回来炖汤喝。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六口人坐上桌,排骨汤也端上桌。
一锅排骨汤,王凤玉给陆德兴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都是汤多排骨少。
兰姐儿那时候几岁大,王凤玉没给夹排骨,给兰姐儿盛了一碗汤泡馒头吃。
剩下的排骨王凤玉端到陆云瑞面前:“好儿子,今儿这排骨娘炖了好久,香得很,你多吃几块,对身子可好了。”
排骨炖得软烂,陆云瑞吃肉吃得直砸吧嘴,嘬骨头吸得满嘴都是油。
陆云川和陆云朗那时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天天干重活,瞧着陆云瑞碗里的排骨只觉得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嘴里的杂粮馒头嚼起来仿佛都是排骨的味。
半大小子哪有不馋荤腥的,一年到头喝稀粥啃杂粮馒头,陆云川瞧着陆云瑞吃肉瞧得眼睛发直。
陆云瑞抬眼见了,把碗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是我的肉,你不准看!”
又嫌恶地上下扫了扫陆云川:“你身上又脏又臭的,离我远点!别把我衣裳碰脏了。”
那时地里活重,入了秋天也凉,两个人每次从地里回来全身都是土,王凤玉又吝啬着柴火,他们多用瓢热水擦洗都要骂骂咧咧。
陆云朗听不下去,道:“你怎么和二哥说话呢?”
“他不是我二哥,你们没娘,我有娘!你们两个都脏死了,臭死了!离我远点——”陆云瑞摇头跺脚地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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