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活儿一样烂……”
“活儿一样烂……”
“烂……”
“烂……”
“烂……”
石大仙一通骂完,才自觉扬眉吐气,一路嬉笑着地哼起了小曲,东一跳,西一跳,兔子似的顺着瀑布往上蹦,甚至在脑子里完整地排演了一遍脚踩岑蹊河、拳打薛灵镜。
水崖洞很快便出现在眼前,石头开心地张开双臂飞扑而去,不料下一秒眼前就是一黑,一只硕大的牛皮袋兜头把他罩在了里面,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一股浓郁的鱼腥臭扑鼻而来,他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石头是被冻醒的。
岩洞狭窄,光线幽暗,石顶上悬满尖锐的石笋,水声潺潺。
他赤着半身,被裹在一张巨大的金丝渔网中,双腿浸泡着冰冷的山泉,整个人像一尾大鱼一般给养在鱼篓子里,不得动弹。
“岑蹊河,你们干什么!”他惊叫道,用力想要挣开,却不料这渔网越缠越紧。
“劝你别白费功夫。”岑蹊河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张网是我武陵圣物,谁也没法轻易挣开。”
“姓岑的,你不守信约!”石头怒道。
“到底是谁不守信约?”岑蹊河收了笑,冷冷睨他,正对他展开一旁的明镜扇,“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石头翻了个白眼去看,却越看脸色越差,只见扇子里头的自己被推下了悬崖,砸向小镜湖的水面,水娘拥住了他,继而大片水花溅起,隐去了后头的画面,只余下最后他飞身上崖的景象。
他与燕赤城那场香艳火热的激情戏竟是不留半点痕迹。
“操。”石头低骂了一声,心里问候了燕赤城祖宗十八代,涎皮赖脸地去跟岑蹊河打招呼,“岑峰主,你这镜子本就不准,也照不出神仙尊容,你看我脖子上,还有燕某某留下的吻痕……”
“岑峰主,等等……”
“姓岑的!”
“岑蹊河!!!”
任他喊得多响都无济于事,岑蹊河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甩着袖子轻飘飘地走了。
第14章 秋石不染尘(一)
谢秋石杀人的时候,喜欢穿白衣。
他平时其实不喜欢穿白的,大红大绿大青大紫,总是怎么鲜艳怎么来,像花蝴蝶流连芳丛,一天都不带重样。
但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喜欢把自己的倒腾得很干净。
鬼道有十府,每一府一名鬼将镇守,被他杀了半数,今天又得了新旨,来到此处。
这一府名叫“桃源津”。
谢秋石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持一柄纸扇,挽一串翡翠佛珠,碧玉流光,一半缠在扇面上,一半拈在指尖。
“要跑吗?”他笑着问镇守桃源津的鬼将,“要跑的话,可以准许你先跑一炷香的时间。”
样貌年迈的鬼将却只安静地坐在案前,沉声道:“无论跑不跑,今日都难逃一死。”
“嗯。”谢秋石拿扇柄敲了敲手掌,一点头,“你蛮识时务的,我喜欢。”
鬼将没有接话,室内陷入片刻的静默。
过了许久,粗哑的嗓音才打破了寂静。
“本府,还是很难相信……”鬼将慢吞吞地抬起树皮般皱纹密布的脸,一双浑浊的眼底精光一闪,“你杀生如脚捻尘土,身上竟然不沾一丝煞气,纵是当年瀛台仙君,怕是也不可能洁净如斯……”
“唔,所以他死了,我还活着么。”谢秋石轻飘飘地吹了个口哨,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你别生怨,我自己也讨厌这样。打打架杀杀人倒也罢了,有来有往,有缘有故,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怀胎十月的妇人,杀起来实在不得劲,总感觉好像砍错了什么似的,巴不得他们挪动挪动,还还手。”
鬼将怔怔听着,身后屏风传来悉索一响,隔着灯火,能看到他老妻幼子颤颤而拥的影子。
“别怕啊。”谢秋石慵懒地勾了勾嘴唇,“死一点也不痛的,只是‘咔嚓’一下,从此不再受苦受累,来生——嗯……抱歉,差点忘了,你们几位怕是没有来生。”他一击掌,顿了顿,缓声又道:“也寒暄得差不多了,快点,有什么想说的话再说一说,想哭的再抱在一起哭一哭,我有耐心,也很善良,就在这儿等着你们,你们不必着急。”
烛影摇晃,他这番话像丢进雪堆的石头,没激起半点声响。
“怎么?没什么想说的么?”
“嗯?”
“那我数三下?”
“三。”
“二。”
“一。”
阴云密布的天空降下惊雷,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像是被天火引燃一般,呼哧哧燃烧起来。
谢秋石在火光中,踩着脚下摞起的三具尸体,抬手捞下柜子顶上的一坛酒,喝了几口,剩余的尽数泼在脚下的尸身上。
“忙忙忙,吃了喝,喝了睡,何时才能不再忙……”他轻哼着小曲,挥袖拂下一旁的蜡烛,烈焰自鬼将的衣裳开始蔓延,最终及于整间府邸。
他面上有醉态,脚下略趔趄,白衣胜雪,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像初春的天际线,微微眯着,含着不着调的笑打量眼前四处奔跑、哭喊不止的大小鬼族。
“跑什么呀,”他好心地提点,尾音上翘,带了几分不满的抱怨,“一个都跑不掉的。”
……
……
……
“啊!”
“啊!”
石头自睡梦中醒来,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和眼前之人额头对额头,装了个正着,齐齐发出一声痛呼。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石头惊叫,“我在睡觉呢,你怎么也图谋不轨?”
伏清丰蹲在他面前,无奈地揉着自己发烫的脑门:“你的脑袋可真硬……”
“去去去,离我远一点。”石头皱着脸叫骂,“我一看到你们武陵人就讨厌。”
“岑师兄非要把你关在这里,我还帮你说情了,你可别恩将仇报。”伏清丰忙辩解道,“还有刚才你额头上怎么这么多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没吧。记不起梦见啥,只觉得热。”石头撇撇嘴,“伏哥儿,你给我擦擦汗呗。”
“知道了。”伏清丰无奈地笑道,握着袖子,轻轻给他擦了额头的汗珠。
石头被伺候得舒服了,眉开眼笑:“你倒蛮贤惠的,和你那两个恶毒的师兄不一样。”
伏清丰长长地“喔”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石头却不以为然,只问:“你师父师兄他们人呢?”
“师父要闭关几天,岑师兄查苍山派还有那些毒虫的事情去了,余黛岚负责谷内弟子的安全,至于我,”伏清丰盘腿坐在溪流间,抬头看着石头道,“我负责审问你。”
“你要严刑逼供我?”石头笑嘻嘻地问。
“那是自然。”伏清丰也笑道,“你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家住何处,来我武陵到底有何居心,水崖洞血案与你到底有何干系——速速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石头不理他,东张西望看了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便颇为失望地问:“你们的刑具呢?我还想见识一下大宗大派的血腥秘辛呢。”
伏清丰被他逗得噗嗤一笑,端起从不离身的酒壶,就着酒壶昂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又倒了一小杯,送到石头嘴边:“你也喝口。”
石头本就好奇,便试探地伸出舌,在杯缘轻轻舔了舔,辣得一缩舌头,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干脆就着杯口,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呸呸呸!”他小狗似的吐了吐舌头,“好烫好辣好热!你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伏清丰哈哈大笑:“我越发觉得你不是真凶了,连酒都不会喝,怎么会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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