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郡城不到半个时辰,十方就窝在马车上睡着了。他这几日在饮食上倒是正常了许多,就是很爱犯困,恨不得吃饱了就睡。尤其是颠簸的马车,让他困意更深了些。
等十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以一个十分惬意的姿势倚在李熠怀里。
“到了?”十方迷迷糊糊开口问道。
“你要是不想下车,多待一会儿也行。”李熠道。
十方从李熠怀里起身,耳朵尖略有些泛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十方总觉得李熠看着他时那目光带着几分揶揄。
原以为他们是到了附近的某个小镇子上,但十方下了马车才发觉,此地竟然是个破败且久无人居的茅屋。
“我先进去看看,兄长在外头等着。”李熠说罢径直进了那茅屋。
十方实在搞不懂李熠这是闹得哪一出,但他既然跟着对方出来了,便也没打算质问什么。
不知为何,十方总觉得如今的李熠稍稍有些疯。
那种疯倒不是癫狂或失控,而是……总给人一种无所顾忌的感觉。
所以李熠如今做出什么事情来,十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这样的李熠让他觉得有些不放心,也正是因为这个,十方才会毫不犹豫答应跟他一起离开。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任由他来去要放心些。
十方自己都没发觉,他不知不觉间又将“关心李熠”这件事当成了习惯。
穆听牵了马去拴好,然后弄了些草料在旁边喂马。
十方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目光落在了穆听身上。
他突然想起了与穆听在一起的那个青年,似乎是叫宁如斯,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大概是忽然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十方突然有点惦记起了那个青年。
“他还好吗?”十方开口问道。
穆听大概没想到十方会和自己搭话,愣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他在京城,有公子的人照看着。”
十方闻言猜到了几分,穆听如今投奔了李熠,宁如斯留在京城,到是有点为质的意思。
“他不想回大周,将来想在京城生活。”穆听原是个寡言之人,但也许是离开宁如斯太久了,他忍不住便想同人说一说对方,于是主动朝十方道:“我替公子卖命并非只是为了保全他,也是想挣个前程,将来在京城也好安置他们。”
穆听提起宁如斯的时候用了“他们”这个词,十方怔了一下,意识到这个“他们”指得是宁如斯和他们的孩子。
“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大宴做细作?”十方问道。
“为了银子。”穆听道:“当初如果能顺利将你带回去,我就可以去宁府提亲了。”
穆听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十方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为外人道的心酸。
他听说过两人的出身,宁如斯出身高门,与出身平凡的穆听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人。
俩人既然有了情愫,穆听自然是想求个名分的。可他那样的出身,注定了在宁如斯的身份面前,讨不到半点尊严。哪怕宁如斯毫不在意,宁家也不会允许自家的小少爷跟着穆听“吃苦”。
“你离开京城,他愿意吗?”十方开口问道。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穆听道:“总不能让他挺着个大肚子跟着我奔波。”
十方闻言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
穆听又道:“若是早知道他有了身孕,上次在那个镇子上,就不会带他去见你了。”
那次两人被抓,虽然宁如斯没受到什么伤害,但穆听也吓得丢了小半条命。
尤其后来得知宁如斯怀了孕,穆听更是后怕不已。
那小半个月里,穆听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兄长,进来吧。”李熠从门内出来,站在门口朝十方招了招手。
十方看着李熠半晌,提步走向了那茅屋。
屋里已经被李熠收拾过了,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早知道你进来是收拾屋子,我该过来帮你。”十方开口道。
李熠到底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十方还真没想过他能做这些琐事。
李熠笑道:“让你跟着我吃苦,我已经够自责了,哪儿还能让你动手?”
十方闻言突然想起了穆听那句话,暗道李熠若是知道他有了身孕,还会带着他“私奔”吗?
会不会也像穆听那样,将自己安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去涉险?
“咱们这么出来,你吩咐人通知过霍言声他们了吧?”十方问道。
李熠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看向十方道:“兄长,人家私奔的人可是不会顾忌家里人会不会惦记的。咱们走都走了,你反倒又开始想着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十方被李熠这略显委屈的态度逗得有些想笑,但他知道李熠做事向来妥帖,他能想到的,李熠比如也早就想到了,根本不用他操心。他问这一句,的确是有些多余。
“我从前想过许多次,若是带着你偷偷跑了,咱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李熠脱了外袍放在十方手里,让十方帮他拿着,而后自己拿了布巾反复擦拭床板,一边擦一边道:“我想象中的情形就像现在一样,你坐在旁边看着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挪开眼。”
十方无奈道:“前头不远处应该就有镇子落脚,你非要选在这种地方,何苦呢?”
“我只是想试试……”李熠抬头看了一眼十方,道:“兄长,你就当是成全我一次。”
成全什么?
两个人私奔?
十方恍了恍神,带入了一下李熠预设的情境,竟没觉得多抗拒。
他想了想,若当真让自己和李熠私奔的话,除了李熠的身份之外,似乎也没有特别不妥之处。当然,这种假想只是建立在“私奔”这一举动上,并不包含实质的内容。
若是……十方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李熠劲瘦的腰腹间,对方如今没穿外袍,贴身的中衣将李熠那副肩宽腰窄的好身材勾勒得十分明显。
后头的事情十方就不敢想了,忙打住了那念头。
尽管如此,他耳朵也早已红透了,连带着脖颈和脸颊都红了一片。
当晚,三人草草吃了点干粮,入夜后没多久就歇下了。
穆听睡在茅屋外间,李熠和十方则和衣睡在仅有的一张小床上。
那床小得夸张,两人躺在上头只能紧挨着。
李熠将大半个床都让给了十方,自己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外头。
“你的暗卫跟过来了吗?”十方开口问道。
“嗯。”李熠怕他担心,又解释道:“他们并不总是跟在我身边,有时候会分散开戒备。就像现在,他们虽然不在茅屋里,但只要附近有人靠近,他们都能提前察觉,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的。”
十方闻言果然稍稍放心了些。
如今霍言声和时九都不在身边,十方是真怕遇到什么意外。
“北郡有麻烦了吗?”十方又问道。
“兄长……”李熠翻了个身面对着十方,语气有些委屈地道:“说好了今日要陪我好好扮私奔的,你却总是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十方闻言忙道:“好,我不问了。”
李熠嘴上虽然委屈,但还是不愿让十方担心,道:“放心吧,时九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他们什么时候跟上来?”十方问道。
“过几日吧,霍言声在北郡要等个人,等到了会带着对方一起来找咱们的。”
十方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人?”
“见了你就知道了。”李熠笑了笑道。
十方的好奇心有限,问了一句见李熠没打算回答,便放弃了。
“那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十方问道。
“通遂。”李熠道。
十方听说过通遂,那个地方在大宴边境,距离大周很近。
不过具体的情况十方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那边比北郡还要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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