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32)
赵霁不愿放他俩独处,拉住唐辛夷追赶,唐辛夷怯懦劝说:“小霁,我想起来了,听说诸天教有种名叫‘万紫千红’的独门香药,专门用来诱捕毒物,八成就是这种香,我们现在冒冒失失靠近,实在太危险了。”
赵霁大惊:“你怎不早说?商荣和苗素已经过去了,得赶快追他们回来!”
有挖心贼和飞头煞这两桩命案做依据,他对诸天教印象极恶,以为这时躲在树林里点香的也是个奇形怪状的恶人,看到虬卷的树根,阴幽的树影,便错当成对方的身影,先前喝下的热茶尽数化作冷汗,濡湿了前胸后背。
走到林子深处,毒物的腥臭攒头攒脑,赵霁捂住口鼻几欲呕吐,小声抱怨:“好臭,恶心死了。”
唐辛夷鼻腔里充盈的却是“万紫千红”的馥郁浓香,奇怪他的嗅觉为何跟自己两样,再往前深入几步,就在密林中发现目标。
他急忙伸手拦住赵霁,朝他做个嘘声,赵霁跟随他躲在树干后张望。五六丈外生长着一株四五人合抱不交的大榕树,巨伞状的枝干遮天蔽日,愤怒的金轮竭尽全力也射不穿它重重叠叠的苍翠铠甲,只能在树冠边缘插上几束劳而无功的箭镞。
蛛网般盘曲错结的粗壮树根上果然端坐一位苗衣青年,他身着黑锻长袍,散发披肩,与黑衣混然一色,头颈和双手的皮肤皓洁如玉,一黑一白,反差鲜明。
赵霁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情不自禁咋舌瞪眼,这男子容光明艳,秀色夺人,神情间蕴着几分清冷,显得冰魂雪魄凛然难犯,比做鲜花,鲜花英气不足,比做美玉,美玉稍逊颜色,就是让嫦娥素女做出他这副情态,恐怕也有东施效颦之嫌。
身旁唐辛夷也被对方举世无双的美貌惊撼,心想他这模样塑成雕像就是座花神娘娘,任是什么人到了他跟前都会自惭形秽。
但这美人身侧却赫然罗列着诡怖的情景,离他几步之遥的空地上放着一口冬瓜大小的黑陶罐,那些毒虫正源源不断爬进爬出,罐口处毒雾喷吐,好似点燃的烟花,颜色变幻不定,周围光线在雾气映衬下忽红忽绿,陶罐上方的榕树枝叶被毒气熏染得迅速枯萎,不一会儿就将那日月都照射不透的绿障腐蚀出一个大洞,阳光泼盆灌落,照到陶罐时毒雾便渐渐消退,那些毒虫也跟着慢慢散去了。
等毒雾散尽,青年起身封住陶罐,他的头发足有三尺长,乌黑油亮,比最上等的黑色锦缎还要华美,也更衬托出他高贵庄重的气度,以这幽寂的森林和那口骇人的陶罐为背景,看上去亦仙亦魔,扑朔迷离。
赵霁觉得此人身上没有普通苗人的蛮夷气息,定是苗疆的贵族,在诸天教里的地位也想必不低。唐辛夷是武林大家的子弟,见识远胜于他,已经猜出那人的身份,惊艳立时被惊恐夷为平地,扯住赵霁袖子,想带他逃跑。
忽听那青年冷笑道:“藏了那么久,不累吗?出来吧。”
清冽的嗓音犹如寒潮逼退暑气,唐辛夷和赵霁不约而同颤抖,误以为这命令是针对他们的。却见左前方的矮树丛沙沙作动,先后钻出两个人,是商荣和苗素。
“你们竟敢躲在一旁偷看我采药,好大的胆子。”
青年语气和缓,还隐隐含着笑意,让人难辨喜怒。
商荣戒慎地握紧剑柄,短暂犹豫后问道:“敢问尊驾可是诸天教的蓝教主?”
赵霁闻言诧然,诸天教掌教蓝奉蝶在西南一带声威赫赫,不光教徒顶礼膜拜,苗疆各族也对其推崇备至,自己在益州时也常常听人提到他那些堪比怪力乱神的离奇事迹,认为这位掌管天下第一蛊毒教长达十年,威伏诸夷震慑武林的强人定然生得三头六臂,貌若金刚,怎么也没想到本人竟如此年轻俊美。
蓝奉蝶听了商荣问询,莞尔道:“你认得我?”
商荣说:“我听家师提到过你。”
“你师父是谁?”
“玄真派掌门陈抟。”
“哦,原来是陈道士的徒弟。”
这番对话似乎开启了某种机关,蓝奉蝶的笑意明显了,如冰泉解冻,沁人心脾,苗素本就死死盯住他观察,被他这勾魂夺魄的一笑所惊,失神之际,蓝奉蝶疾雷迅电地伸出右手,手臂突然化作一条柔软的白练飞向商荣,缠住他的脖子。
商荣觉得颈间刺痛,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那白练转眼缩回去,仔细一看,是一条与蓝奉蝶肌肤同色的白蛇,绿眼如碧,脑似烙铁,正盘绕在主人的手腕上,呲呲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荣哥哥,你被蛇咬了!”
苗素的目光正凝聚在商荣脖子上,他白皙的颈窝处排列着两个小孔,流淌出丝线状的黑血。
她知道被毒蛇咬伤后必须立刻按紧伤口周围的血脉,以防毒液流窜,赶紧上前救护,却听商荣朝她惊呼:“小心!”,而后颈间一凉,喉头针扎似的刺痛,也挨了一记蛇吻。
赵霁见蓝奉蝶连下毒手,热血涌向脑门,舍生忘死地冲了出去。唐辛夷来不及阻止,也奋不顾身地射出七枚金钱镖营救同伴,这七枚暗器毫无悬念地被蓝奉蝶的铁袖功扇跑,赵霁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身而过,蓝奉蝶已扑到他身后,脑后传来唐辛夷的惊叫,他战栗回头,见好友正在这妖人手中挣扎。
蓝奉蝶卡住他的脖子,莞然发问:“你是唐门的人,是那两个孩子的朋友吗?”
唐辛夷怕得不敢答话,可惜对方已得出结论,那条白蛇在他眼前昂首,火线般的信子轻舔他的下巴,在他颈项上寻找攻击点。
“住手!”
赵霁放声嘶吼,身侧又刮过一道劲风,商荣仗剑奔向蓝奉蝶,全力劈斩他的左肩,白蛇雪刃同时幻化成光,展开生与死的角逐。
第14章 少小相识之刺杀
剑气破空,音似裂帛,蓝奉蝶轻描淡写地挥袖拦截,乌云般的长袖霎时吞没迅猛如电的剑光,商荣右手虎口像被铁锤击中,承受不住剧烈的痛麻,长剑登时脱手,而白蛇也已咬中唐辛夷的左颈,留下两个滴着黑血的小孔。
诸天教擅养毒物,掌教饲养的蛇想来更具俄顷毙命的奇毒,商荣料定三人活不成了,怒诘蓝奉蝶:“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们!?”
蓝奉蝶松开唐辛夷,一言不发走向方才趺坐的地方,拿起一只竹背篓,将采集毒液的陶罐放如篓中,背上竹篓翩然离去。
商荣追上质问,被苗素拦住,她低声说:“荣哥哥,这蛇好像没毒,让我先来问问他。”
听她一说,商荣也觉不对劲,按说身中剧毒,必有反应,但自己此刻完全没有异常的感觉,被蛇咬过的伤口也不怎么疼痛,莫非那白蛇是无毒的?
苗素走到蓝奉蝶身边,装出乖巧模样,婉婉有仪地问他:“晚辈等人先前并非有意冒犯阁下,不知阁下驱蛇咬我们,是小施惩戒,还是另有深意?”
蓝奉蝶看她是个小姑娘,脸上映出温和的华光,反问:“你们刚才遇到过什么人?”
苗素知他这么问必有缘故,如实答道:“我们从西面的乱葬岗扫墓归来,之前曾在梧桐林里的茶铺歇脚,除了一些普通路人,就只和两个神农堂的门人聊了会儿天。”
“神农堂?难怪。”蓝奉蝶冷哼一声,指着赵霁说:“你和玄真派还有唐门的小子都中了剧毒,就只有那孩子没事。”
四个孩子目怔口呆,商荣疑诧道:“不可能呀,如果中了毒,我们怎么可能都没感觉?”
蓝奉蝶再次反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苗素率先答话:“晚辈等在路边发现大量毒虫朝这边迁徙,又闻到林子里传出异香,是以赶来查看。”
蓝奉蝶说:“那就是了,只有中毒的人能闻到我的香饵,方才我见你三人眼白泛青,分明中毒已深,至多再隔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要不是看在那小子是陈抟的徒弟,而你们又是他的同伴,我还懒得用灵蛇为你们解毒呢。”
他们不知道那条白蛇是蓝奉蝶花十年心血精心培育的,名叫“破雪”,蛇涎奇毒无比,却能克制天下一切剧毒,常人被咬中即时毙命,但若换成中毒者,不仅不会受害,还能由此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