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上(210)
始料不及的变化令赵霁惊呼出声,幸好被一阵猫叫镇压,秦天微微啧嘴,鄙视他沉不住气,赵霁此刻好奇心压倒一切,兴冲冲问:“你怎么一下子就试出密码了?”
“嘿嘿,你当孤王瞎猫撞上死耗子吗?心里没个数哪能这么快成功。”
“说来听听呗。”
赵霁激动中不小心使用了自来熟口吻,立刻悔意迭生,懊恨等待这泼贼的奚落。
然而是人都免不了虚荣心,看他情态滑稽,秦天选择卖弄学识,随意指了指周围说:“这庄子的布局参照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的星象图,这密室恰好位于北斗星的位置,北斗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与摇光七星,孤王料定密码就藏在它们对应的天干地支中,结合地形坐标,组合不过七七四十九种,逐一尝试,刚试到第二十一个就成功了。”
赵霁对玄学一窍不通,门外汉隔岸观花总觉高深莫测,听了秦天一番不清不楚的讲解,未开的茅塞中先萌生出一分钦慕,心想这贼头武功不赖,还精通天文地理,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雄霸一方的草莽豪强,果真有两把刷子。
铜锁开启,下面的事或可一蹴而就。二人一起动手揭开三寸厚的铁板,只见那密室远较想象的狭小,不过是个长宽各七尺的坑洞,深度及腰,伸手就能够到摆放在正中的清光荧燎寒气森森的落星铁。
秦天不想宝物来得这般容易,得意忘形地去摸那神矿,指尖触及附着在矿上的蛋白石胎,一股彻心彻骨的奇寒汹赫灌入手臂经脉,整条胳膊顿失知觉,他急忙痛哼退后,不慎跌坐下去。
这时赵霁也刚刚探手搭住矿石,虽是冰冷刺骨,但还能耐受,见秦天反应剧烈,坐倒后浑身不受控制地猛烈哆嗦,接触过石胎的右手手指已红肿皴裂,显是受了严重的冻伤。
奇了,昨日风鹤轩将这矿石抱在怀里都没受伤,我的手也还好好的,这家伙内力不比我差,怎会受不住呢?
涌泉般的思绪中跳出一朵晶亮的水花,陈抟曾说这落星铁表面附着的青色石胎乃至寒之物,而女子是纯阴之体,承受不住至阴寒气,接触便会冻伤。
莫非……
他难以置信又不能不信地指着秦天质问:“你是女的?!”
秦天运功调戏,暂时压下寒气,刚开始还试图反驳:“你胡说什么,孤王是堂堂男子汉,哪点像女人?”
有了上一宗论据,他古怪的沙哑腔调已成为另一桩疑点,赵霁坚信自己的判断,仰头大笑后讽刺道:“内力深厚的男人不会惧怕这落星铁上的寒气,凭你受伤这点就知道你是个女的!”
铁证当前,秦天放弃抵赖,郁闷地轻叹一声,摘下那金灿灿鬼面。
赵霁早前多听人说这贼头面目齐整,料想是个美貌女子,借着皎洁月色细看,登时倒吸凉气,险些一跤栽进身后的坑洞。
“苗、苗素!?”
他睁大眼,目不转睛瞅了一阵方道出对方名姓,字音在勾过芡的惊诧里打了个滚,再被滚烫的疑惑炸得蓬松,落地后犹在溜溜转动。
苗素恢复本音,嘿然而笑,摸一把鬓角,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笑容果与鬼面相仿。
“正是本姑娘,怎么,你以为自己见鬼啦?”
赵霁本想说:“你比鬼还难缠”,舌头擅自挑了排在后面的话语。
“秦天是你假扮的?”
“不是假扮,我就是秦天,秦天就是我,不过换个身份而已。”
苗素耸肩一笑,仍是男人的举止,想是穿着男人的衣服,随装就势,情态和女装时完全两样。
一个姑娘家冒充汉子落草为寇,当上土匪头目带领手下打家劫舍,还当众调戏猥亵男人,虽说天大地大,怪事无穷,她这也是万中无一的奇闻了。
赵霁一时消化不了这件荒唐事,被杂乱无章的思绪吞没,脸部微微抽搐,难以在各种表情间取舍,稍后以双手用力拍打,让筋肉各归各位,可是忘记按下暴睁的眼皮。
“你、你真是个疯丫头,就不怕你爹知道了打死你!”
他装了满满一肚子非议,概括力都不如上面这句,天枢门是江南门派之首,财大气粗,门庭清贵,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不肖女,足够败光他们苗家几世的名声。
白天他在城里提起苗景,苗素已发过一次火,这第二次耐性便好了许多,嘴角微斜,冷诮道:“我早跟他断绝关系了,如今武功也远胜他,他这会儿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苗景以前常带苗素四处游玩,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宠女儿,赵霁亲眼见过他袒护苗素的场景,那可不是一般的溺爱,听苗素口出狂言,愤愤不平地讲起公道话。
“亏你说得出口,我都还记得你爹是怎么疼你的,你怎倒忘记了?常言道子不谈父过,儿不嫌母丑,你再跟你爹闹别扭也不能断绝关系,更不该说出这种忤逆不孝的话!”
苗素眼含电光,狠狠一扫便叫他闭了嘴。
赵霁与这丫头不对付,由于胆小,其实颇为忌惮,想她还是小女孩时就敢在唐门人众的眼皮底下打开掌门唐震的棺材盗剖心肝,当时年幼体会不足,如今回忆起来真是处处凶险,只这心狠胆大一条自己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知道世上有哪三种事不能管?第一、伴侣间的情、事;第二、婆娘家的私事;第三、别人家的家事。”
苗素似笑非笑,杀气隐隐,看得赵霁心里止不住发毛,赶紧将堵在喉咙里的话吞回去,畏畏缩缩问:“我这人最不好管闲事了,你家破人亡也跟我不相干。可你倒是说说,你今晚怎么寻到这里的?那个委托你帮我盗落星铁的人又是谁?这两件非给我讲清楚不可!”
苗素站起来,掸掸衣衫上的灰土,取出一盒药膏涂抹右手的冻伤,恝然答话:“昨天我到庄上抢劫其实是跟一个人事先约好的,我负责逼迫风鹤轩展出落星铁,那人负责查找密室方位。我本想见机行事直接抢走神矿,可惜被你们师徒三人阻挡,未能成事,只好按原计划今晚顺着那人给出的标记来这里盗宝。”
赵霁猜对了前情,暗暗自得,指着路面上那些隐形的足迹问:“你说的可是那些会发光,但必须蒙着纱巾才能看到的脚印?那是谁的脚印?怎么弄上去的?”
苗素扭头看上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条样式相同的纱巾。
“我的内应事先在风鹤轩的鞋底涂了一种特殊药粉,这药粉和灰尘同色,不易察觉,夜晚隔着鲛纱观看就会发出绿光,风鹤轩昨晚在我胁迫下到密室取宝,足印一直从外间通到这里,等于在为我们领路。”
她一解释赵霁便明白脚印们为何深浅不一了,风鹤轩来时鞋底药粉量足,留下的足印比较明显,走动多了,药粉逐渐脱落殆尽,离开的脚印也慢慢残缺浅淡了。
而苗素手里那条纱巾也定是内线给她的。
“你只交代了前一件事,后面那桩呢?谁是你的内应?”
苗素冷哼:“这你就不用问了,只需知道你我依靠的是同一个人就行了。”
她口风严密,赵霁也没奈何,问她接下来如何行事。
苗素让他捞起落星铁,再合力将现场恢复原状,带着神矿溜出庄子,来到梅林中的银杏树下。
“把落星铁埋在这儿,那人自会按我们的需求制作器物,等过段时间再来取。”
商怡敏先有吩咐,说将神铁交给内线即可,等她脱离牢笼自会来此索要。赵霁便不管事成日期,只问苗素要落星铁作何用途。
此事想来无关机要,苗素答话不带犹豫。
“我需要一套结实的胡琴丝弦,落星铁质地最佳。”
一提胡琴,赵霁便忆起三年前她在襄阳大闹诸天教据点的情形,惊道:“你那邪门的胡琴曲又玩出新花样了?我警告你别去害人啊,人怀歹心,天降恶报,你胡闹时可得掂量着。”
苗素瞧不起他,翻白眼的功力和商荣如出一辙,嗤笑:“说到‘歹心’,你才该好好摸摸自个儿的心坎吧。”
赵霁受不了她那捉贼似的眼神,心防又有些虚软,装腔作势嗔斥:“你别冤枉人啊,我可从没干过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