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罩我吧(78)
“哎鸭~~”师奶奶叫的,“这是谁~~?”
管老师老实交代:“是我的学生。”
一群人捧着脸尖叫:“哎鸭~~好可爱鸭~~还是个宝宝鸭~~~”
“宝宝?”陈荏抽搐地问,但对方已经开始分发礼品了。
华华~~你来试一试这件衣服~~
宝宝,你喜欢吃榴莲吗~~?
华华,阿姨在某某佛寺里给你求了一个符,特别灵喏~~
宝宝,明年婆婆带你去拜四面佛好不好鸭~~?
……
陈荏感觉也进了鸭笼。
他这才数清楚了对方是九个人,由于长相差不多,妆容也一模一样,只能用衣着打扮区分。
他目前能分辨出穿黄色大花棉旗袍、胸口挂着一块绿巨石的是师奶奶;穿红色大花棉旗袍、胸口仍挂一块绿巨石的是她大姐,即管老师的大姨。
忽然大姨奶奶叫起来:“哎鸭,我们曜曜捏~~?”
陈荏心想,曜曜是谁?
另一个穿大花旗袍、胸口挂白巨石的女人说:“我们行李这么多喏~,曜曜为了拿行李没赶上出租车喏~,落在我们后面啦~,现在估计也快到了鸭~。”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
陈荏赶紧挣脱要帮他穿大红马褂的师奶奶去开门,然后就被一箭穿胸似的钉在门口!
他那琉璃般漆黑的、可以把人逼退的黑眼珠不会转了,手指微微地发抖,他仿佛感觉到风从雪的祭台跳下,刺进了他的喉咙,带着干燥又血腥的尘埃。
他居然看到了周曜,他上辈子的朋友,东家,因为他在一场事故中摔死在尼泊尔的人。
周曜比他大三岁,此时还非常年轻,个子很高,和林雁行差不多,并不十分俊美,但有一种逼人的英悍气。
他看着陈荏,像是看着一个可爱的精灵。
“请问这是管清华家吗?”他礼貌地问,声音低沉,一如往昔。
陈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所有的人涌上来,把他挤在一边,围着周曜喋喋不休:“哎鸭~,曜曜你总算来啦~,我们都怕你找不到呢~~”
周曜的眼睛仍盯着陈荏,笑道:“我有地址啊,就算我找不到表舅家,出租车司机也知道。”
表舅……
陈荏慢慢地转向管老师。
管老师介绍:“这是我的表外甥周曜,他妈妈是我的表姐。”
大姨奶奶笑眯眯地说:“这是婆婆的外孙哟~~”
陈荏上辈子跟了周曜三年,直到周曜死都没有挑明关系,仍是以老板和下属的身份相处,但已经相当深入对方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周曜有一个表舅姓管,叫管清华,在陈荏的母校丽城十一中学教书。
陈荏心想这大概就是命运,总有绕不开的礁石。
如果他没记错,周曜当年对他一见钟情。
第56章 此故人非彼故人
陈荏不敢抬头,因为周曜在看他。
虽然并非时时在看——周曜在长辈面前还算规矩——但一有机会,他的眼神就会越过诸位奶奶姨奶奶的头顶,落在陈荏脸上。
陈荏不得不把脑袋压得更低,好在管老师疲于应付,没有察觉他不正常。
他望着自己细白的手背回忆周曜,那里曾经有道疤,是替周曜挡啤酒瓶时落下的……姓周的其实不是什么好鸟。
他有钱,长得帅,盛气凌人,喜怒无常,稍微不合他心意就让人下不来台,陈荏没少挨他的骂。
他不检点,看到漂亮的就像饿狼见着肉,几天之内就能把人搞到床上去,玩腻了再一脚踹开。
陈荏跟了他三年,就没见他身边断过人,好在他对小情儿还算大方,分手费没少给。
他想一出是一出,捧小明星小网红时用尽全力,毁掉人家时也毫不留情;
爱时嬉皮笑脸,不爱时就算在他面前跳楼自焚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太肆意、太混乱,仿佛什么都是假的,是玩玩的……唯有对陈荏是真的。
他喜欢陈荏,打心眼儿里喜欢,陈荏都不懂他为什么不说出口。
可能这也是周曜的玩法之一,一生中真爱能有几个?如果能把这都隐藏了、欺瞒了,那才叫玩儿大的。
周曜是因为和陈荏吵了架才跑到尼泊尔去的,准确地说是周曜吵,陈荏不搭理。
吵得也是不上台面的东西,周曜喜新厌旧又看上了谁,陈荏劝他别胡来,周曜指着门让陈荏滚,说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
陈荏便滚了,周曜在身后骂让你滚你就滚啊,给我回来!陈荏没睬。
周曜又喊:荏儿,你回来,你看看我!陈荏还是没睬。
然后周曜就跑尼泊尔去了,说是陈荏气着他了,他要去参加高山滑翔散散心,结果出了事故。
周曜下葬以后,陈荏一个人在墓园哭了三天。
三天都下雨,他便打着伞抵着墓碑和周曜说话,絮絮叨叨,家长里短,朋友圈八卦,三年都没说过那么多,眼泪也流尽了。
其实周曜的话,陈荏愿意的,可惜谁也没能先迈出那一步。
几天之后他接到律师来电,说周曜生前进行过一次财产公证,现在充当遗嘱用了,他被写在那份文件里,周曜要把光房产就价值上亿元的夜店留给他。
他没收,没那胆也不忍心,他就收拾了周曜几件衣服走了,他自己下葬的时候,那几件衣服估计都被一块儿火化了。
……其实挺好的,他俩合伙人嘛,要死也是前后脚死,老话讲叫肝胆相照。
如今时光倒流,周曜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看他,他心中的复杂与翻腾真不足与外人道。
他坐在嘈杂的客厅里,却好像身在别处,神色那么恍惚,回答师奶奶的提问那么敷衍,因为他得先想明白该怎么面对周曜,这太难了。
他决定先回避。
终于逮到一个空,他凑到管老师身边说:“我想走。”
管老师不同意:“你走哪儿去?学校大门锁了,你又回不去家。要是嫌吵的话你去我房间呆会儿,我不让人进去,就说你正刷题呢。”
陈荏说:“可这是你们一家子过年,我一个外人掺和着不太好吧?”
“胡说什么呢?”管老师皱眉,“原本说好咱师徒俩一起过年的,他们才是来瞎掺和!你不许走,一会儿我把他们全赶到酒店去。唉,话说这伙老太太都闹成这样了,邻居也不来管管,物业也不作为,全他妈聋的!”
陈荏问:“要不先报个警?”
管老师小声嘀咕:“把我妈和大姨她们抓走还行,周曜就算了吧,他也没犯啥大错。”
那边的周曜说话了:“表舅,你和你学生说什么呢?”
管老师于是埋怨:“哼,能说什么?孩子都被你们吓坏了,要走呐!”
师奶奶听到了,连忙阻止:“哎鸭~,宝宝不要走鸭~,留下来一起吃个早早的年夜饭鸭~!”
陈荏更吓坏了:什么东西?聊天不够,还得当三陪?
“曜曜鸭~,你餐厅选好了没有鸭~?”大姨奶奶问。
周曜说:“婆婆,简单点就在碧玺吃好不好?”
碧玺是丽城最贵的中餐厅之一,在那个年头就要价两千一位,陈荏早年离开丽城并没有去过,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林雁行说过。
他摇手拒绝:“我……我就不去了吧。”
姨奶奶说:“不可以,不可以~,曜曜都定好了是不是鸭~?”
周曜笑:“是,刚才定的,特地加上了一位。”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荏。
陈荏缩了缩肩膀还想拒绝,忽然见管老师求助地望向自己,他这才记起如果有谁比自己更不擅长应付这场面,那就是管清华。
管清华凑到他耳边说:“帮帮忙一起去,我今年还是没女朋友。如果你不去,餐桌上所有矛头都要指向我了,你听说过有人因为催婚上吊的吗?那就是师父我了。”
“……”陈荏向他送去共患难的一瞥。
管老师会意:“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每天少做五道大题。”
陈荏说:“十道。”
“好,十道就十道。”管老师做了巨大让步。
一行人吵吵嚷嚷赶到碧玺,再叽叽喳喳落座,餐厅奢华铺张,大红酸枝色为主,金玉点缀,那一人两千的菜金里估计得有一千五献给这装修。
陈荏见身边空了个位置,正打算喊管老师,结果被周曜毫不犹豫坐下。
“这餐厅简陋了些,”周曜客套地笑,“只能随便吃点儿,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点。”
陈荏垂下头:“我随便。”
周曜好奇地问:“我表舅教你多久了?”
“一年半。”
“那他怎么不告诉我呀!”周曜没大没小地乱拍管老师的背。
他和管老师只相差三四岁,名份上是舅舅和外甥,实际上是当兄弟处的。
管老师白了他一眼:“告诉你干嘛?”
周曜嘿嘿笑了两声,没解释。管老师不明白,可陈荏懂,周曜看上他了。
……孽缘啊。
用餐期间,师奶奶们果不其然集火在管老师身上,问他这一年来到底干了啥,为什么还不交女朋友?
管老师便把陈荏抛出来顶雷,表示为了这个学生弹尽竭虑,没有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他着实不要脸,把陈荏说的像个骚狐狸,还详细描述陈荏是怎么骚的:
“操心死了哟,一点都不能放松,一天不盯牢他就不做题,少盯一眼他也不做题!考进全班前十名本是分内之事,他却跟我要奖励,你们说说哪有学生向补课老师要钱的?我给了一百他还嫌少,非要二百,我说给你二百五,他说二百五不吉利要三百……”
陈荏根本没问他要过钱,一二百零花钱都是他主动给的,此时为了恩师不上吊只好认了,脸胀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