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246)
棠巫赶紧将自己的药箱子放下来,检查了一下酒杯口的粉末,似乎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毒药了,赶紧给匽尚施救。
一瞬间路寝宫又混乱了起来,老谭公为了巴结齐国,赶忙去叫医官,然后又收拾了干净的房舍,让匽尚休息。
棠巫施救,经过一晚上,终于是抱住了匽尚的一条命,齐侯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如今楚国的事情解决了大半,全都按照计划进行着,这样一来,齐侯是想要将匽尚收归,继续用他修水渠的,若是匽尚自杀了,齐国的水渠修了一半,该用谁来主持?谁也不会这个。
齐侯松了口气,此时天也大亮了,这个时候就有谭国的寺人走过来,恭敬的说:“齐公,齐国大司徒,寡君有请。”
齐侯和吴纠对视了一眼,让棠巫照顾匽尚,带着召忽便去见了老谭公。
老谭公坐在席上,见到他们来了,连忙起身行礼,拱手说:“齐公,齐公,真是对不住,我这给你赔礼了。”
齐侯笑了笑,但是皮笑肉不笑,说:“谭公,您这恐怕不是要给孤赔礼,而是要给天子赔礼才是。”
老谭公一听,立刻说:“是是是,正是这个道理……我那孽子,实在该死,今日幸得齐国帮助,我心中是不胜感激的,这……这……昨天在路寝宫的事情,并非是我的本意,我是真的不知情,还请齐公明鉴啊,就请齐公,替我向天子,美言几句。”
齐侯“呵呵”一笑,转头对吴纠说:“二哥,你说呢?”
吴纠也笑了笑,说:“这……恐怕不好办罢?毕竟您谭国太子做的可是谋反的大事儿,并非只是请寡君吃了一顿馊水这么简单,是罢?”
老谭公一听,就知道吴纠是故意提起太子摆泔水宴给他们吃的事情。吴纠要告诉老谭公,齐国人是记仇的,别说谋反的事儿了,泔水宴的事情都没过去。
老谭公连连抹着脸上的汗珠儿,说:“这……这这,误会啊!误会啊!都是我那孽子,和老夫真真儿没有半点关系,还请齐公和大司徒,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吴纠笑了笑,说:“是呢,寡君是最大人大量的了,说起也是,太子是太子,谭公是谭公,谭公声明大义,本不该受这个罚,这样罢……”
他这么一说,老谭公连忙说:“您说,您请讲。”
吴纠笑着说:“这事儿太大,天子肯定是要听说的,谭公想压制也压制不下来,若是强行压制,反而会落得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更难办,寡君会禀明天子,不过也会给谭公说说好话儿,谭公您顶多是管教不严,教子无方的罪过,和谋反那还差得远呢。”
老谭公是个明白人,这一听,好家伙,齐国人真是阴险,上报还是要上报的,小报告肯定要打,但是会给谭国美言几句。
吴纠又说:“至于这美言嘛……”
他说着,故意拉长声音,一脸老油条的模样,老谭公赶紧说:“这样,我这就让人准备黄金,送到齐国去,就当是我的一番赔罪。”
齐侯笑眯眯的又看了看吴纠,吴纠摆手说:“谭公,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您想想看,若是我齐国收了您的黄金,再给您谭国美言?天子会信么?这黄金,我们是万不能收的。”
齐侯笑眯眯的,一听吴纠这口气,肯定不是不想要黄金,而是想要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这倒是和齐侯想到一起去了。
老谭公也听出来了,吴纠这口气是嫌他们给的太少了,老谭公擦着汗,但是此时不能不服软,颤声说:“那……这……请齐国大司徒示下?”
吴纠笑眯眯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幽幽的说:“这样罢,寡君宅心仁厚,也不愿难为谭国,谭公不如用谭国最富裕的东西。”
老谭公一听,眸子一缩,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听到吴纠说:“那便是……盐?”
老谭公一听,心肝肉都在疼。
盐这东西,不比黄金值钱,但是吴纠竟然要盐,而老谭公一脸心疼,原因很简单。
因为在这种战争的年代,大家货币也不统一,金银都有杂质,谭国就算给个百万两,拿回过一熔,谁知道有几成金子?况且还容易被盖一个收受贿赂的戳子,而且每个国家金子的价值是不一样的,还容易贬值。
但是盐不同,之所以谭国能生存的这么好,就是因为他们有盐,非常富饶,成为了周朝的经济中心。
盐可就是钱,也不会贬值,齐国若能弄一批盐回去,这次五万兵马的粮草费,可就赚出来了,出兵一趟还能赚钱,何乐不为呢?
老谭公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但是也不能说出口,只好颤巍巍的点头,还装作慷慨的样子,说:“只是一些盐,不值什么,若是齐国喜欢,拿去便是,便是!这……还请齐公在天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齐侯笑着说:“是了,谭公不必多虑,谭国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反贼也已经正法,想必天子还是明白谭公您的忠心的。”
老谭公连忙点头,这个时候棠巫赶过来,说是匽尚醒了,齐侯和吴纠也不想玩虚的,齐侯便说:“那谭公您准备准备,这几日孤就要启程回去了,请谭公尽快将盐准备好罢?”
“是是是。”
老谭公不敢反驳,连忙答应,然后恭恭敬敬的送走了齐侯和吴纠,送走之后,顿时脸色都气的青了,齐国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一下就吞了他们的宝贝,还一脸很大度的模样,老谭公能不生气么?
齐侯让召忽去准备准备,这两天就上路返程,然后带吴纠去看匽尚。
匽尚气息奄奄的躺在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十分苍白,他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看到了齐侯和吴纠,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齐侯走过去,冷冷的说:“匽先生,你也真是命大了。”
匽尚没有说话,齐侯看着匽尚这样子,真是又有气,又不忍。
有气是因为齐侯信任匽尚,而匽尚却是个细作,而且匽尚还企图自杀,若是他自杀了,齐国的水力怎么办?因此齐侯有气。
不忍呢?一方面也是因为齐国的水力问题,除了匽尚,再无旁人可以主持水利建设,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匽尚的的确确对吴纠有救命之人。
匽尚躺在榻上,说:“匽尚命大,是因为齐公还不知道匽尚做了什么……”
匽尚看起来是一心求死,他将在边邑救灾的时候,齐侯和吴纠遇到伏击的事情说了一遍,匽尚很虚弱,气息奄奄,说话断断续续,但是态度很冷漠。
齐侯一听,原来自己的手臂骨折,腿部受伤,还有吴纠冒着危险将那铁扣掰开,划的掌心伤痕累累,都是拜匽尚所赐!
齐侯顿时脸色都涨红了,一脸的阴霾,说:“匽尚,你还敢说!?”
匽尚淡淡的说:“匽尚只是想让齐公明白,匽尚是个什么样的人,万勿再对匽尚仁慈了……匽尚救大司徒,完全是为了博得齐公的信任,匽尚为齐国修水渠,完全是为了疲惫齐国的财力,没有任何功劳可言,齐公大可现在就一剑杀了匽尚。”
齐侯厉喝说:“你以为孤不敢么!?”
他说着,“嗤——!!”一声,将腰间的佩剑引剑出鞘,猛的就搭在了匽尚的脖子上。
棠巫吓了一跳,脸色瞬间惨白,但是没有动,慢慢低下头来,嘴唇颤抖的厉害。
匽尚只是淡淡一笑,说:“齐公文韬武略,乃是匽尚见过的国君之中,最有才干的一个,连江山社稷都能坐稳,为何不敢杀一个细作?匽尚只求……齐公若是要杀匽尚,请避开棠儿……”
他的话一出,棠巫眼圈都红了,低着头,眼泪从眼睛里滚出来。
匽尚继续说:“棠儿还小,这样的事情,还是别让他再看到了。”
吴纠见棠儿哭的十分隐忍,伸手拍了拍棠棠巫的后背,随即说:“匽尚,其实纠很敬佩你,在纠遇到的人中,匽先生有才华,有手段,能狠心,也有忠心,只可惜……昔日匽先生跟错了君主,如今匽先生还有一个机会。”
他说着,齐侯连忙看向吴纠,说:“二哥,你想饶过匽尚?”
匽尚一笑,声音沙哑的说:“是啊,大司徒想要饶过匽尚,但是齐公未必想。”
齐侯脸色难看的说:“匽尚他害过二哥,孤绝不会饶过他,就算我齐国的水力不修,也不能饶过他!”
吴纠连忙安抚齐侯,说:“君上,您想想看,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匽尚更懂得水力,若是齐国的水力修建成功,那么洪涝和饥荒将大大锐减,这样一来,能救多少齐国百姓,何止成千上万?还能强多少齐国兵马?而纠与君上,不过是两条人命,君上就算再尊贵,百年之后也归黄土,而齐国的水力,可延传百年,造福在君上身后。”
齐侯听到吴纠这么说,脸色渐渐有些好转,吴纠说的对,自己和吴纠是两条人命,就算齐侯是国君,而吴纠是大司徒,但也只是两条人命,而匽尚能造就的,不只是一朝,而是百年,甚至二百年,三百年的福祉,就算齐侯哪天真的到了黄泉,水渠的成就也能一直蔓延下去,造福他的子孙后代。
齐侯脸色好一些,但仍然阴霾,说:“匽尚,你可愿将功抵过!?”
匽尚没有说话,闭了闭眼睛,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说:“匽尚已然心死,再无法修水渠。”
匽尚这么说着,齐侯又要暴怒起来,齐侯的性子本就暴躁阴霾,这样一听,匽尚简直给脸不要脸,明明已经赦免他,但是匽尚竟然不接受。
齐侯气得不行,这个时候召忽突然走进来,低声对吴纠耳语了几句,随即将一个大盒子奉上。
吴纠听了之后笑起来,随即将那盒子递给齐侯,齐侯打开一看,冷冷一笑,说:“匽尚,虽然你不识好歹,但是话也别说得太满,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