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在未来 (上)(3)

　　怎么办，他居然忘恩负义地把救命恩人的东西用掉了……
　　“起来。”见他坐在地上不动，褚大爷又开始没耐心了。
　　庄雨看不过去他的阎王脸，小声嘀咕：“这孩子是伤心了吧，抑制器已经取了，精神力却无法使用，他应该是意识到不对劲了……”
　　褚容闻言一顿，打量了一下乔治亚头发半干的小脑袋和比同龄人纤细许多的身形，眉头皱得更紧，弯腰按住他的肩膀强硬的把他扶起来，沉声说道：“体质S足够你变得强大，振作一点。”说着抬手揉了把他黏在额头上的湿发，把他的额头露了出来，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
　　软弱只是一瞬间，在听到头顶传来的冷硬声音时乔治亚就迅速收拾好了情绪，他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身，崩着一张小脸望向面前的人，眼里第一次没了防备，小心把手里的高级木系魔法石递了过去，轻声说道：“这是你的吗？对不起，我把它弄坏了，我会赔的，还有，谢谢你救了我。”说着又看向庄雨和依然面朝墙壁没转过来的凡向南，分别道了谢。
　　庄雨这次捂住了胸口，语气飘忽：“天呐，他睫毛好长，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好听……”
　　身怀精灵血统，乔治亚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他的声线不像其他矮人那样厚重低沉，反而轻柔透亮，像是太阳升起时林间响起的第一声鸟啼。为此他没少受其他年幼矮人的歧视，嘲笑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勇士”，说他没有资格做矮人。虽然后来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得到了小伙伴们的真诚道歉，但性格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平时总是很沉默，能不开口说话就尽量不开口说话。
　　听惯了属下们或低沉或刺耳的粗嗓门，现在突然听到这种明显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嗓音，哪怕是对声音不太敏感的褚容也不得不承认，这只他一时兴起捉回来的秃毛鸡，声音好听得有些过分了。
　　心情突然又愉悦了起来。
　　他扫一眼对方举到面前的白皙手掌和看过来的泛红眼眶，朝凡向南伸手：“翻译器给我。”
　　凡向南听到命令立刻睁开眼转身走了过来，从空间钮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圆形机器递给他，然后看向乔治亚，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接收到对方释放的善意，乔治亚崩着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他一个笑容——这些人果然是好人，虽然白毛怪依然态度恶劣，总让他忍不住想掏锤子……总之，这次的救命之恩，他会好好报答的。
　　褚容无视他们的“眉来眼去”，打开翻译器伸到乔治亚面前，命令道：“把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乔治亚立刻被伸到面前的机器吸引了注意力，视线定在翻译器不停闪烁的小灯上，想摸摸又怕失礼，抬眼朝褚容看去，无意识问道：“什么？”
　　翻译器灯光停了停，一道电子音响起：“未知语言，无法识别。”
　　乔治亚没想到机器会突然说话，惊了一跳，骨子里对机械的好奇和热爱却偷偷冒了出来，视线在翻译器上转圈圈，眼露渴望——好想拆开看看里面的构造，这里的一切都太神奇了。
　　庄雨和凡向南则全部严肃了表情，属于军人的敏锐触觉立刻回笼，庄雨先一步问道：“未知语言？难道又有新的边缘行星和土著居民被发现了？”
　　凡向南摇摇头，回道：“军部的翻译系统是实时更新的，无法识别的语言只代表着一种情况，这孩子所生长的星球暂时还没被联邦或者帝国发现，语言系统还未录入。”
　　而未被发现的行星所代表的意义……他看向若有所思的褚容，犹豫开口：“长官，这孩子……”
　　褚容回神，把翻译器抛回给他，深深看一眼视线随着翻译器挪动的乔治亚，指了指乔治亚手里的坠子，问道：“这东西是谁的？”
　　庄雨凑过去看一眼，举手：“我的，我之前丢了一个空间钮装饰坠，好像就长这样，只不过颜色要更好看——”
　　“我买了。”褚容打断她的话，又从口袋里把自己的空间钮取出来，拆下上面的墨色坠子放到乔治亚掌心，轻轻点了点，声音带着威胁：“不许再哭，把个破坠子当宝贝捧着，土包子。”
　　乔治亚在看清手里多出来的东西后微微张大嘴，满眼不敢置信，都没空去注意褚容恶霸一样的语气了——土、土系顶级魔法石？他、他在做梦吗？
　　见他喜欢得眼睛都瞪大了，眼眶的红色似乎也褪了一些，褚大爷满意了，也确定了他是真的完全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想起之前自己鸡同鸭讲的行为，又不痛快起来，冷幽幽看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通知林振，让他再审一遍那些盗矿者，弄清楚他们是从哪里捉来的奴隶。”
　　凡向南自觉跟上，应声之后拿出通讯器开始发布命令。
　　庄雨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懵了一瞬，追上前两步问道：“那长官，这个孩子……”
　　“找个空房间塞进去，让人教他联邦通用语，学会了再带来见我。”褚容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带着凡向南走远了，还是一贯的没耐心和善变模样。
　　庄雨停步，回头看一眼宝贝一样握着两个坠子的乔治亚，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咱们舰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老师，我上哪去找人教通用语啊……”
　　半个小时后，乔治亚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军人日常训练服，被庄雨塞进了一间布置单调的房间。
　　“晚餐半个小时后送来，你好好休息。”庄雨忍下了摸他脑袋的欲望，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仍是温柔地嘱咐了一句，然后笑了笑，转身匆匆走了。
　　乔治亚目送她离开，看一眼身处的这个奇怪房间，摸了摸干净柔软的床铺，确定周围没人后，从口袋里拿出那两个庄雨死活不肯收走的魔法石，靠床坐到地板上，闭眼调动了一下身体里的魔力，手指在地面用魔力画下一个繁复的圆形图案，然后拔了根头发放到图案中间。
　　魔法阵形成，一阵只有他能看到的柔和光亮升起，阵中的头发动了动，突然无火自燃，化成了一缕灰尘。
　　血脉牵引失败了。
　　他愣住，怔怔看了失效的魔法阵一会，视线挪到两块魔法石上，犹豫了一下，咬牙拿起被他吸收了部分魔力的木系魔法石摆在了阵眼处，低头重新开始刻画魔法阵，画完之后他再次拔下一根头发，并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阵中。
　　比之前更亮一些的光芒闪过，有了魔法石做阵眼，这次的魔法阵效力更强，只见阵中的血液在魔力的牵引下慢慢裹住头发，直到白金色的细软头发凝成了一根红色的针状细线，在阵中疯狂转动起来。
　　乔治亚见状眼睛一亮，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喜意。
　　嗤——
　　疯狂转动的头发再次无火自燃，阵眼处的魔法石咔擦一声，碎成了几块。
　　乔治亚脸上的喜意一僵，直直看着阵中焦黑的灰烬，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一次魔法阵失效，他还能安慰自己是空气中没有魔法元素导致的。第二次他用生命力最强的木系魔法石作基石，还滴了自己的指尖血进去，魔法阵却依然失效，这只说明了一件事——他的父母不在了，起码不在自己现在所处的这片大陆，或者说这个空间，至于某个更可怕的猜想，他拒绝去相信。
　　之前他虽然隐隐有意识到那个黑洞应该是把他带到了某个距离家乡很远的地方，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清晰的明白，连古老的血脉牵引魔法阵都无法沟通家乡的地方，绝对不仅仅只是“远”而已——他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举目所见全是陌生的奇怪东西，他慢慢蜷起腿环抱住自己，把脸埋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若早知如此，他一定在父母询问他是否要一起外出云游时，不强撑着那点想要尽早独立的小心思，奔向父母的怀抱。
　　如果能早知道……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膝盖上，沾湿了柔软的布料。他动了动，用胳膊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会议室。
　　褚容坐在首位，手里摆弄着光脑，随口问道：“那小鬼怎么样了？”
　　“回房后坐在地上玩了一下坠子，然后团在地上睡着了，没有吃晚饭。”凡向南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送饭的人发现那孩子似乎哭过。”
　　褚容关掉光脑，眯眼盯着会议室正中间放大的星图看了一会，吩咐道：“把我的精神力净化液给他送过去。”
　　凡向南意外，有些迟疑：“可是长官，那是军部拨给您治疗精神力的，每个月只有一支……”
　　“给他。”褚容无所谓的摆摆手，突然有些烦躁，“我喝了十年都没见起色，可见那东西对我完全没用，拿走，我看着烦。”
　　凡向南闭嘴，看一眼他明显不耐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5章 变异红锡矿
　　饱饱地睡了一觉，乔治亚收起所有软弱，开始盘算起报恩和赔魔法石的事情来。
　　他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语言不通，什么都不懂，报恩暂时可能没有办法，但赔魔法石这件事却必须尽快提上日程。昨天他着急联系父母，冲动之下把木系魔法石给彻底用掉了，虽然收留他的人没有追究，但他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和愧疚。
　　那可是高级木系魔法石啊，就连父亲手上都没有几块。
　　想到这他又把昨天白毛怪给他的土系魔法石拿了出来，珍惜地摸了摸，感受了一下里面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土系魔力，脸颊微微泛红。
　　普通的土系魔法石多为难看的灰褐色，品质越高的颜色越深越纯净，这块黑得这么漂亮，简直就是土系魔法石里面的极品！
　　可那个白毛怪为什么要把这个放到他手里？明明语气和表情都很凶，但行为却总是矛盾的带着好意，白毛怪到底准备做什么？
　　思绪飘忽了一会，他回神，把徽章造型的土系魔法石小心放到口袋里，然后捧出已经变成碎片的木系魔法石，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埋到了房间角落的花盆里。
　　木系魔法石是植物最天然的养料，这块高级魔法石虽然魔力已经消耗完毕，但被魔力蕴养过的石头本身对植物也是很有益处的，丢了可惜。
　　埋好后他摸了摸陌生植物有些蔫巴巴的大叶子，想了想，又渡了点木系魔力到植物的根系部位，见陌生植物的叶子精神一些，满足地抿唇笑了。
　　做完这些后他坐回床边，手放到储物环上，开始寻找能够用来赔偿高级木系魔法石的东西。
　　他是真的很穷，储物环里除了一些工具外，就只剩父亲留给他的大堆书籍和各种母亲做给他的小玩意了。魔法大陆的通用货币是晶石，他虽然攒了一些，但赔魔法石肯定是不够的，而且也不知道这里收不收晶石，万一不收，他就彻底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
　　越找越丧气，就在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立刻出去找地方打工赚钱时，一块深红色的大石头出现在了视野里。
　　咦？
　　他眨眨眼，把意念转到储物环的角落处，后知后觉的想起，在逃出坑洞时，他还挖了一大堆疑似矿石的东西放在了储物环里。
　　这个东西……应该很值钱吧。
　　那群防护服坏蛋对地面上挖出来的赤红色石头十分重视，连碎石边角都不放过，全部收集了起来，可见那个奇怪的红色石头很重要。这块深红色的石头虽然出现在地底，但明显和地面的红色矿石是一种东西，可能还要更好，所以应该也很值钱才对。
　　用这个赔魔法石，不知道白毛怪收不收……
　　脑中突然闪过灰色金属巨人毫不在意地对着乱石地狂轰滥炸的模样，他激动的情绪稍减，抖了抖耳朵。
　　防护服坏蛋那么宝贝的东西，白毛怪一行人却说炸就炸，可见对方是不太在意那些矿石的。而且一出手就是高级顶级魔法石的人，不一定会瞧得上这些连他都不知道价值几何，还会让人产生不舒服感的石头。
　　低头瞪着掌心看了好一会，他纠结半晌，最后绷着脸决定——先拿块小的深红色石头看看白毛怪一行人的反应！如果对方愿意收，且石头很值钱，他就把身上所有的深红色石头都给他们，然后带他们去乱石地挖剩下的深红色石头，就当是报恩了！如果不愿意，他就想办法努力赚钱买块高级木系魔法石赔给他们！报恩的事情以后再盘算！
　　其实他心里还有点隐秘的希望，那就是那个带他过来的黑洞会不会真的是某个邪恶魔法师刻在乱石地里的古老魔法阵，还有没有可能再次出现，把他送回家乡。
　　血脉牵引失败，那几乎是他仅剩的回家的希望了，他想去碰碰运气。
　　有了目标，他立刻精神了起来，等午饭过后庄雨找过来时，他一反之前的拘谨紧绷，毫不吝啬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庄雨扶墙捂鼻子，脸红红。
　　好、好可爱，这灿烂的笑容，这奶白色泛着红晕的漂亮小脸，这睡得蓬松自然卷的头发，这不自觉抖动的小耳朵……哦，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好想绑回家揉个够！
　　乔治亚被她看得发毛，疑惑地抬手比划——怎么了？
　　比划完又有些担忧，这位漂亮的女士脸这么红，是生病了吗？语言不通实在是件让人觉得很困扰的事情，他想表达关心和善意都没有办法。
　　看出他眼里的担忧，庄雨的心越发柔软，忙朝他露出个安抚的笑容，站直身摇头回道：“没什么，走吧，我给你找了个通用语老师，要去上课了。”
　　乔治亚听不懂她说的话，但看清楚了她示意自己跟上的动作，乖巧地点了点头，迈步跟上，犹豫了一下，直接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深红色石头递到了她面前。
　　矮人都是不太懂得委婉的直肠子，此时见到了人，他自然就立刻表达出了自己的目的。
　　“嗯？你给我准备了礼物吗？谢谢。”庄雨被他看得心都飘了起来，边温柔询问边朝他手里握着的东西看去，同时伸出了手。
　　乔治亚立刻把深红色的石头放到了她的手心，眼带期待的看着她——恩人会是什么反应？这石头到底值不值钱？够不够赔魔法石和报恩？最主要的是，这石头能不能为他换来回一趟乱石地的机会？
　　一股让人不适的灼热感从掌心传了过来，庄雨双眼发直地看着掌心的深红色石头，微笑凝滞，僵硬两秒，然后毫不犹豫的把石头丢了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管针剂喝下，捂住头崩溃尖叫：“啊啊啊啊，变异红锡矿啊啊啊啊！辐射啊啊啊啊！我的精神力！”
　　石头砸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乔治亚愣住，惊愕地看着崩溃尖叫的庄雨，弯腰捡起红色石头，想靠近又不敢，十分无措。
　　他、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正崩溃的庄雨见他居然又把那块见鬼的变异红锡矿捡了起来，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噎死自己，边着急的让他把石头丢掉，边按响了口袋里的警报器，朝着管控室那边尖声吼道：“把E1区走廊封闭！派辐射清理小组的人过来！还有防护服！带两套过来！快！”
　　警报的声音刺得乔治亚心里发慌，他往角落缩了缩，越发无措了。
　　半个小时后，庄雨和乔治亚被闻讯赶来的凡向南拎到了一间隔离室，连带那块被隔离罩罩住的变异红锡矿一起。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弄到的？”凡向南一脸严肃地询问。
　　乔治亚仰头看着他，表情因为无措和愧疚而紧绷着，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已经冷静下来的庄雨一把推开凡向南，朝他翻了个白眼：“问什么问，这孩子又听不懂，从他给我石头时的表现来看，他应该都不知道变异红锡矿代表着什么，你别吓到他。”
　　凡向南也想起来语言不通这回事了，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那现在该怎么办，长官在开会，一会就该过来了，他的耐性可不好。”
　　想到自家长官的阎王脸，庄雨抽了抽嘴角，看一眼坐在桌前垂着头没什么精神的乔治亚，长出口气，掏出电子本坐到乔治亚对面，豪放挥手：“我来问！语言可以不通，但画大家总都看得懂吧！我卡通画还是画得很不错的！”
　　凡向南：“……那你加油。”目前来看，也只能这么试试了。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褚容冻着一张脸赶到隔离室，视线扫过正在桌前埋头画画的乔治亚，大步上前，拿起桌上被隔离罩罩住的变异红锡矿看了看，不满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陪小孩子玩画画游戏？”
　　凡向南刚想解释，就被庄雨语气古怪的声音打断了：“长官，你看看这个。”
　　一个电子本被递了过来，褚容接过，被上面画风幼稚的图案刺得额心跳了跳，声音都冷了八度：“你们是想回去重新训练一下？”
　　“不是，您仔细看看，这些是小可爱画的，他在跟我们解释变异红锡矿的来历。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我想出了这种沟通办法，并不是在瞎胡闹……”庄雨硬着头皮解释，心里对重新回去训练这种建议是一万个拒绝——她一点都不想重温噩梦！
　　褚容的重点却在另一个地方，眯眼重复：“小可爱？”
　　庄雨一愣，点了点头，看一眼画完画后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一脸等待判决表情的乔治亚，害羞回道：“对，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就给他起了个代称。”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代称了！
　　被他们看着的乔治亚头皮不自觉紧绷，想起自己画的那些东西，抬手摸上了储物环，心里十分忐忑。这些人是好人，但储物环这个小秘密他不想暴露，所以他刚刚画画的时候耍了个小心眼，用在坑洞里捡到后好奇留下的废弃空间储物用品遮掩了一下储物环的存在，希望他们不会发现破绽。
　　见他又开始做出自我保护的姿势，褚容皱眉，伸手搓了把他额头的刘海，强迫他抬起头，冷硬说道：“怕什么，这里没人会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