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皇 (二)(96)

　　“……我知道了。”听这位兼任的市长明里暗里告了半天状，萝拉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稍作沉吟，便道，“塔尔城的情况很糟糕，我想我们优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城市中的居民恢复生气。请巴洛先生找一些空屋安顿我的随从和我的车队，稍晚些我想借用市政大厅举行晚宴，届时希望巴洛先生能将城中的官员和贵族尽数请来，我需要了解塔尔城还留下多少人家。”
　　没有得到继续兼任市长的承诺让巴洛有些失望，但又很惊喜这位伯爵家的小姐还是愿意看重他的，便没有说什么、连声称是，招来市政厅的女性文员招待好萝拉小姐，自己跑出去亲自安顿车队。
　　萝莉松了口气，这第一关算是过去了，有些兴奋地看向萧云。
　　萧云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怎么安顿原来的官员这点上萧云并没有直说，只是给了她一些提示，看看这个小姑娘会怎么处理；现在看来，萝拉·菲利普还是很有天赋的，本能地便晓得把胡萝卜吊在前面、让本地官僚为她所用。
　　一上来就砍掉原有班底倒是可以更快速地将塔尔城抓在手上，但也会导致波顿本地人跟她离心，所以适当地用本地人是有必要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是说把所有臣子都换掉，不同派系的人都得留，不然很容易玩出事——崇祯就是这么把自个儿给玩残的。
　　当领导并不需要事事精通，懂得用人比懂得做事更适合当总经理……呃……当团队领袖，正处于吸收知识极快年纪的萝拉无疑十分能理解萧云的指导精神，接下来便将这种用人的智慧发挥得很好：
　　在晚宴上见过本地人后，本地官员能留用的都放在管人位置上，自己带来的人全用在管事上。
　　由本地官员去组织市民中的活跃份子分批次来市政厅中学习雪狼族传授的经营理念运营模式，学习优秀的市民正式投效菲利普家（萝拉小姐）后编组放出去为未来的领主大人负责各个民生物资零售末端、宣扬菲利普家的仁慈名声；自己带来的人呢，则是直接下放到各个村落小镇、先统计波顿领地到底还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被荒废、多少土地能够开发利用、当地民生情况如何……等等。
　　半个月的时间给两边人手都安排上工作，萝拉小姐累得差点儿直不起腰……要不是萧云一直拿爷爷的期望吊着她，这位贵族小姐搞不好要罢工。
　　“忙起来就好了，所有人都有事干，就没精神来给你找事添麻烦。”稍微整顿过的市政厅后院房间中，萧云笑呵呵地，“萝拉你看，原本你那些叔叔堂哥对你一直有点阳奉阴违，现在他们给你驱赶得跟狗一样到处跑，谁还有工夫来讲闲话？”
　　萝拉哭笑不得：“阿云你好讨厌哦，我才没有把哥哥们当狗呢！”
　　“差不多啦~”萧云悠哉喝茶，“现在你还不能闲，趁现在那些本地官员有空，那帮冒险者又还在，赶紧整顿人手去把街面上游荡的闲散份子全部抓……集中起来，该修路修路，该推危房推危房，塔尔城破烂成这样了，本地人不得把城建工作搞起来？”
　　“你说漏嘴了！你是想说抓他们的，对不对！”萝拉犀利地把小手指过来。
　　“不要计较这些细节……”
　　“可把他们集中起来要管饭的嘛，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食物供他们吃？”萝拉嘻嘻哈哈一阵，又想起个严肃问题。
　　萧云真心特别满意这个记名弟子，虽然以前娇气了点，现在接触实事了也晓得务实精神了，笑呵呵地：“我们没有粮食，那些本地贵族有嘛~别看波顿领穷成这德性，贵族家的府邸庄园一样是怎么奢华怎么来……你召集他们，讲清楚这是为了塔尔城的城建搞的义务工程，家家都必须出钱出粮食，不出的没收庄园农场。反正你是菲利普家的娇娇小姐，任性一下怎么了，就算那些小贵族想尽办法告到贵族议会去，看在菲利普家接手波顿领这个烂摊子的份上，议会也不会给他们脸……”
　　“这、这会不会太过分了？！”萝拉都惊了。
　　“哪~里过分了，只是没收庄园农场又不是夺他们爵位~要是有人公然造你的反，那正好，等你爷爷过来，夺爵位给那些跟随你爷爷辛勤几十年发展瓦伦丁的老功臣，岂不是稳妥得很。”萧云混不在乎地。没权没势么才夹起尾巴做人，有权有势又有人手，随便浪啦！
　　萝拉严肃紧张地思索了会儿，痛苦地：“虽然你说的都好过分，但好像也只能按你说的做了呀。”
　　“安啦安啦，仁慈啥的吹牛的时候说说就好，真要讲仁慈那就啥事儿都干不成。我们来这一路上你也看过波顿领的自耕农有多穷，一家人找不出两件衣服、不跟猪牛一块睡觉冬天就得冻死。都这样了，那帮本地贵族还可劲儿想办法从农民身上压榨油水，巴不得把所有自耕农全弄成自家农奴……”萧云冷笑道，“要我说，波顿领地人口剧减除了外流瓦伦丁的问题，也有本地贵族不让波顿人好好繁衍生息的问题。想要波顿领地发展起来变成活水，这帮寄生虫就得全杀了祭天。”
　　萧云这番话很有些杀气腾腾，但萝拉却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虽然并不是全盘接受，她也能理解并稍有认同——菲利普城主养儿子不行，治理城市的本事在萧云看来也够呛，但若跟这个世界的贵族相比的话确实能矬子里面拔个高个，至少菲利普家拥有的庄园里，农奴基本是没有的，全是自耕农。
　　嗯，这个世界的自耕农并不是说土地就归于他们，而是他们能以自由民的身份向领主租借土地（还要为领主服役、也就是做白工），遇到吃相好点的领主、别倒霉破产的话日子还是比农奴要好一点。
　　把萝拉忽悠一番赶去继续工作，萧云背着手回房间，一进门就给肖恩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老脸吓了一跳。
　　不等萧云开口，肖恩便将一封信递了过来，这位传奇魔法师的声音和手都有些微颤抖：“阿云，这是普利莫写来的信……马卡斯，杀害了他的父亲。”
　　萧云心中并不是对此全无预见，但在听见此事的瞬间还是惊了——以菲利普的政治智慧，居然能这么快、这么容易地被马卡斯得手？！
　　连忙快步走过去接过信件，低头展开。
　　“……我看不懂。”又将信还给对方，尽力作出困惑、不解、难以置信脸，“普利莫信上是怎么说的？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
　　假的震惊和真的震惊是有区别的，萧云不敢去赌肖恩在悲痛情绪下是否还能有精细入微的观察力，只好引着他多说话。
　　“普利莫也……不敢置信。他和菲利普一向不怎么合得来，但毕竟也是认识多年……菲利普被当街刺杀后，他便一直留在瓦伦丁调查此事，没有来找我们。”肖恩悲痛得语气都有些哽咽，“杀害菲利普的是来自布拉德里克大陆的刺客，雇佣这位刺客的是个曾经与菲利普有过节的贵族……普利莫不相信这么个落魄贵族会有刺杀一位伯爵的勇气，在蹲守了数天后，他发现……那个落魄得连自家庄园都快荒废了的贵族，雇佣刺客的钱来自拉弥亚。”
　　顿了顿，肖恩的语气变得冷冰冰、咬牙切齿地：“菲利普的葬礼上，拉弥亚的艾迪向马卡斯赠送了八百枚金币葬仪。”
　　萧云手捂着额头，慢慢地坐下：“你冷静一点，肖恩……也许是拉弥亚商会觉得马卡斯成为城主的话比较容易控制，所以才妄自出手……也许并不跟马卡斯有关系。再怎么说，马卡斯也是菲利普唯一的儿子啊。”
　　“呵、呵呵。”肖恩恨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是啊，菲利普有多么痛爱马卡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普利莫亲眼看见菲利普卸任城主的消息传开后马卡斯跑去拉弥亚商会、被那个艾迪拒之门外，普利莫也难以相信……居然会有这种蠢事！！”
　　萧云沉默下来，拉弥亚商会做事可不会顾头不顾尾，如果拉弥亚知道菲利普有让出瓦伦丁城主之位的想法并付诸实际，那么拉弥亚的人要做的事儿肯定是全力去支持自己人谋取这个位置……能干出这种蠢事的，实在是除了马卡斯不做他想。
　　对于菲利普的死亡，搞不好现在最后悔的反而是拉弥亚——以菲利普的政治智慧，向贵族议会提交调职申请后肯定会主动放出风声、在卸任前利用好这个时机给自家最后捞一把好处，毕竟，新城主不管来自哪个派系，要平稳接管接管瓦伦丁都得争取他这位老城主的支持。
　　以拉弥亚商会的政治资源，争夺新城主之位胜算是比较大的，偏偏被马卡斯这个顾头不顾腚的家伙坑了一把……于是本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他们反而比王城那边慢了一步，估计拉弥亚的人生撕了马卡斯的心都有……
　　这可真是，再怎么老奸巨猾的人也防不住最亲爱的人捅过来的刀子，再漂亮的基本盘也会被窝里横的蠢货坏事。萧云摇摇头，抬起头来看向肖恩：“普利莫调查到的真相公开了吗？”
　　“没有。”肖恩摇头，“但议会派来的公爵已经到了瓦伦丁，正对菲利普被刺一事展开调查……马卡斯那个蠢货不知道留了多少马脚等着被人抓。”
　　“我们要全力掩盖此事，肖恩。”萧云沉声道，“自己的父亲谋杀了自己的爷爷，这种惊世骇俗的丑闻对萝拉的政治名声、对于整个菲利普家都将是致命的打击。菲利普是被拉弥亚商会所谋杀，也只能是被拉弥亚商会所谋杀！”
　　肖恩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虽然他知道阿云这是为了老友的孙女和家族考虑，但实在是愤怒于马卡斯的所作所为，心里头的结解不开。
　　“我非常羡慕你和菲利普的友谊，肖恩，我能理解你对马卡斯这个不肖子的愤怒。但为了菲利普的孙女，为了萝拉，马卡斯不能背上弑父恶名。”萧云摇着头，态度坚定地，“惩罚马卡斯非常简单，但绝不能让马卡斯牵连菲利普家的名声，尤其不能牵连到萝拉。否则的话萝拉的继承权会被质疑，也许菲利普家会连伯爵爵位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