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哥哥的要对弟弟负责吗(18)

　　只有中途一次他半夜骤然梦惊，三分钟后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看着那种数字，他毫无理由地觉得，这是纪回川。
　　纪回川那个时候已经成了个小偶像，凌长意时常能从周围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偶尔还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话。还挺好玩的，凌长意心想，毕竟他弟弟原来可是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孩儿。
　　他没问纪回川从哪里知道他的号码，两个人在夜里沉默着，断掉的线在虚浮的电流中若隐若现，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个夜那么长，他才听到纪回川的声音，他说：“妈妈死了。”
　　凌长意脑子“嗡”地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截断掉的线头，它真的就这样彻底消失在虚空之中。
　　凌长意在路上就放开抓住纪回川的手，没走几步又被他不依不饶地攥住，抬眼望过去，纪回川强装出凶狠的眼神，一副“别糊弄我，我才不信你”的样子。
　　他带凌长意去了艺术楼顶层一间旧画室，去年改换了更大的新画室，这里就没什么人来了。
　　凌长意看着他颇为熟悉地从旁边一株缺水缺得半死不活的吊兰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开了画室门锁。
　　厚重的窗帘遮得室内一片昏暗，透过稀疏的几缕光线，凌长意打量着这间空旷的屋子，这儿有过的东西都搬去新画室了，只有贴墙的木柜子顶上还放着一堆不用的石膏像、花瓶，还有一瓶八成满的百事可乐。
　　纪回川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解释了一句：“颜料调的。”
　　他径直过去拉开半边窗帘，阳光自如地倾洒进来，随着被闯入者惊醒的细碎尘埃一同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飘着。
　　纪回川站在窗边，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这种交界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诡谲又陌生，只有声音一如既往：“所以我初二的时候，她让我从寄宿学校回来就是要把我丢给那个……”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词，卡了一下才含糊地盖过，“那个人？”
　　凌长意抿唇点了点头。
　　“她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让你过去。”纪回川嘲弄地说。
　　“川儿。”凌长意蹙眉唤他，本能地想说点什么却被他粗暴地打断。
　　“你能别这么喊我吗？”纪回川偏头看他，忍不住说，“哎，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你弟弟还是你儿子啊？”
　　凌长意一愣。
　　“你什么都知道，和我有关的没关的你都不告诉我，你就让我跟个傻子似的看着就好了对吧？反正纪回川就是个废物，他能顶什么用，你就——”
　　“纪回川！”凌长意的声音也冷下来，他看着一脸倔强的纪回川，在心里叹了口气，特意停了几秒压下火，坦然回望纪回川，平静道，“那你说，你能顶什么用？”
　　“我——”纪回川语结，烦躁地瞪着哥哥，“可我受不了！我巴不得我天生地养，没人管最好！爸妈又算什么东西？他们生了我就能随便处置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这样对你？凭什么？”
　　凌长意走到他跟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纪回川比哥哥高了小半个头，可在哥哥眼里，他一直都那个很轻易就被吓得哇哇哭的小鬼，一直要被自己保护着，纪回川想想就挫败。
　　透窗进来的光明晃晃地泼在凌长意脸上，纪回川看着他，愤怒飘走了一大半，心思不知道怎么就偏了。
　　他一直觉得他哥哥长得最好看。
　　对上凌长意淌着光的温柔眼睛，他喉咙一紧，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凌长意其实不想再去说那些没完没了的不平和怨憎，说不清，也太累了。
　　他只是对纪回川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气的？你是我弟弟呀，我说过我会走在你前面，一直看着你的。这样不好吗？”
　　却不想纪回川摇头：“我不要。”
　　他不要这样的家，这样的父母，也不想要这样的哥哥。
　　纪回川心说，我不要你看着我，我也不想只能看着你，我要在你身边，一直和你在一起。
　　凌长意怔了怔，疑惑地抬眼，接着就听见他没头没脑地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吗？”
　　“什么——”
　　“事”字刚吐半个音，纪回川毫无预兆地偏过头，堵住他的嘴。


第30章 “你是我的了”
　　凌长意完全懵了，一股说不出的战栗感从头顶麻到尾椎骨，恍惚忘了动作，也就让纪回川趁机探进舌去，亲密又蛮横地深入勾住他的舌尖，舔舐湿润的唇角。等凌长意好不容易回神，下意识想要把他推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纪回川迅速握紧他的手腕，制止他要挣扎的动作，过程太轻松了以至于这人竟然有脸得意地朝哥哥一挑眉，十足十的挑衅模样。
　　惊诧之余，凌长意近乎荒唐地觉得有点好笑，被桎梏在心的野兽蓦地蠢蠢欲动起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开了自己去回应纪回川，反正……他也想吻他。纪回川就像个初尝禁果的傻小子，动作突然就急促起来，恨不得将眼前人拆分吞下肚。
　　交缠着的灼热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出一层水雾，好不容易挨到唇舌分离之际，理智回笼，凌长意微微喘息着别过头，抽回手把压在他身上的纪回川推开。
　　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凌长意默不作声地望向窗外，五指轻握搭在窗边，面上一派平静。他装得太正经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只有汗湿的额头在阳光下盈盈闪亮，暗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纪回川从身后抱住凌长意的腰，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廓：“我就是受不了，凭什么我哥要受这种委屈？他们骗你，都在欺负你，你知道吗？所有人都想着能从你身上弄来什么好处，他们都只顾自己开心，谁关心你乐意不乐意？谁会在乎你的想法？”
　　“川儿，你别说了。”凌长意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本能地想躲却被他拦腰抱住抵在窗边。
　　纪回川低下头碰了碰他的额角，在上面落下一串吻，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逼迫哥哥听完：“你不想听吗？所以你也是有脾气会生气的对吧？你会讨厌他们……那哥哥，你会讨厌我吗？你会不会想，凭什么是你要承受这些恶心的人和事，怎么纪回川不用？我不是你弟弟吗？我就应该和你受一样的苦才对，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嗯？”
　　凌长意本来还想着忍一忍听他撒完火就算了，可听到某个字眼时他神情一滞，不由自主地侧过头避开纪回川没完没了的吻，心脏突然间酸痛起来，像被人用蛮力狠狠捏了一把。
　　哥哥，你会讨厌我吗？
　　上辈子凌长意就听他问过一次，不会啊，他怎么会讨厌他的弟弟。
　　可他食言了。
　　如果纪回川只是他的弟弟，他当然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做所有事情，他是哥哥啊，这就是他理所当然要负的责任。
　　但偏偏纪回川不是，于是那些本该湮灭不再提的晦暗情绪在夏天悄然冒出头，随炽热的畸形恋情一同疯长，甚至到了连纪回川这么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出不对的地步，苦涩地问他：哥哥，你会恨我吗？
　　会，他会。
　　我们会相互怨憎，到死都不再来往。
　　很久之前偶然在海报上读到过的句子突然蹿进他的脑海：Love make monster of us all。
　　爱让我们都变成了怪物。
　　“停下，纪回川，”凌长意仰起头，眼眸中第一次带上这种近乎悲戚的乞求，好像含了一层模糊的泪光，“别说了。”
　　纪回川一愣，终于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他无措地看着凌长意，沉默良久才小声开口，像是再提高点音量就会惊扰到对方：“哥，是不是我错了？你其实不想的？”
　　凌长意静静地看着他，不回答。
　　“可我喜欢你，”他执拗地盯着凌长意，眼睛明亮又柔软，像只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性，不依不饶偏要撒娇的狼崽，“哥哥，我这辈子只喜欢你。”
　　你会后悔的。凌长意怆然心想。
　　可他们心甘情愿。
　　谁让这世上他们只拥有彼此，只能相依为命。
　　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他扶住纪回川的手臂仰头捕捉他的唇，可无法忽视的身高差让他直接磕到纪回川的下巴上，撞得牙酸。
　　纪回川缓慢一眨眼，继而忍不住把头埋在羞愤的哥哥颈旁闷笑出声。
　　凌长意面无表情地推他的脑袋。
　　纪回川不走，不仅笑个没完，挺沉一颗脑袋还使劲往里拱了拱。
　　凌长意快烦死他了，作势要往后退，被这人拦住。左手扶住哥哥的后颈，他带着笑音说：“那说好啦，哥哥，你是我的了。”
　　纪回川低头吻上他。


第31章 萌发
　　这不是他们的初吻。
　　早在更小的时候，纪回川拿了妈妈的手机玩弱智小游戏，凌长意自认为是哥哥，不跟他抢，只是看着，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午饭，电视机里播着一部她追着的电视连续剧，剧情又酸又狗血，几个角色一天到晚唧唧歪歪个没完，但在那个时候就是火得要命。
　　等游戏加载的空当，纪回川时不时地会抬头瞄两眼，看见电视屏幕里动不动就搂着互啃的男女主角，忍不住对哥哥提出疑惑：“他们怎么老是亲来亲去的？亲嘴是什么感觉呀？”
　　凌长意的目光从蹦蹦哒哒的萝卜挪到在草地上翻滚的男女主角身上，他看了几秒后偏过头，很有实践精神地在弟弟嘴角啄了一口，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纪回川眨巴了下眼睛，下了定论：“也没什么感觉啊。”
　　再后来有个表姐逗纪回川玩，故意问他有没有和幼儿园里什么漂亮小姑娘牵过小手。
　　纪回川接过哥哥递过来的青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才不跟她们牵呢，”他坐在沙发上，小短腿还够不到地，只是得意地晃了晃，故作老成说，“而且牵手算什么，我都和人接过吻啦。”
　　满客厅的人被他逗笑，表姐刮了下他的鼻子，说他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肯定是花心大萝卜。
　　纪回川就歪着脑袋问：“花心大萝卜是什么？”
　　表姐解释：“嘴里抹油，见一个爱一个那种人，骗小姑娘一骗一个准。川川会不会这样呀？”
　　听着就不像好话，纪回川摇头，反驳道：“我才不会是什么大萝卜！”
　　表姐笑眯眯：“噢，川川不是大萝卜，川川还没长大呢，现在只是小萝卜。”
　　纪回川瞪着双大眼睛，赌气不理那些在笑的大人，挨到哥哥身旁留给他们个后脑勺。
　　凌长意端了碗青提自顾自在吃，见纪回川过来顺手给他扯了一把。
　　在刚刚那场的笑闹里，连纪云泉听到都忍俊不禁，只有他一言不发，抱着碗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