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中(141)
这不仅导致华夏人打仗总是亏本,有“兵者凶器也”,“穷兵黩武”的说法。也让外敌因为不用承担战败的后果,所以侵犯中原有些肆无忌惮——反正输了不仅没损失,说不定还有得赚。
一直到已故的天授帝执政,十一年前四国联合,倾力入侵,险些踏破中原,惹恼了那位以军功发家的皇帝,铁血镇压,将敌人绝杀了大部分,又逼着各国赔款岁贡,同时封禁边贸,才让敌人尝到了教训。
现在,外族经过十一年修养,又有了一批青壮,再看大幸换了个温和敦厚的德光帝执政,又有楚王这种“内患”,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所以,这种野心极大,伤害极大的敌人必须用辣手,狠狠教训一顿。沐慈道:“这回,海上来的红衣大食人也敢掺合我大幸家务事,也让他们得些教训。通知三处海港,对他们提高十倍海关税,加强检查,把他们的武器、矿产,火石全部收缴。不服气的让梅三郎去解决,刚好他们也有旧怨,我们只管按人头给钱。”
牟渔点头,道:“已经联络了,只是梅三郎不要钱,他说红衣大食人的海战武器极精良,他又只是个商人,不一定能打得过……”
商人?
沐慈勾唇,饶有兴趣地笑了。
牟渔也失笑:“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建了军器私坊,要找你订一些适合海战的武器,说是你生产的武器才应该是天下最精良的。”
沐慈也爽快:“这也是两利,订单接了,把收缴的红衣大食人的武器交给茂实(何秋军)研究,让梅三郎再送些精通海战的人来,刚好巨鹿基地有一条大湖,弄些船去实战检验。”
牟渔点头。
沐慈又交代:“问问包源有没有精通理财又极小气的人,我推荐给皇帝,让他不要被人哄了当冤大头,他国使节来了,别赏太多黄金白银的,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只意思意思给点茶叶瓷器布匹就行了,打上御制的标志,他们拿回国卖也是极赚的。”
大幸物华天宝,并不缺好东西,缺的是金、银、铜为代表的货币。货币不足,会限制社会发展。
牟渔满是笑意点点沐慈,露出一个宠溺又佩服的眼神。他对沐慈的精明头脑与长远眼光是很信服的,有时候在旁人眼里是小事,沐慈却能由小见大,修正毫厘,让百年千年后不至于谬之千里。
牟渔摸摸脑袋,这就是精神力发展后的强大能力吗?
一旁的乐恕虽对沐慈的某些做法不太明白,且也不问,暗暗记在心中,留待将来有了结果再一一验证。
……
因楚王没有推波助澜,德光帝又顾念安顺郡王到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兼之谢太妃在宫里要死要活的,不肯吃饭。德光帝再大的脾气也只能按捺,总不能真派兵围剿自己亲弟弟吧?真把弟弟抓了来,杀还是不杀?
他私心里是不想杀的,可事闹大了,不得不杀就不妙了。到时候他骑虎难下,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啊。
所以,在安顺郡王推说不知,把罪名都推给赵珍之后,大家看德光帝脸色,再瞧代表楚王的卫终也勉强接受了安顺郡王的“解释”,召安顺郡王入宫廷问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赵珍的下场,在他动念想引异国外族人入中原的时候,已经注定不会好,就不再提他了。
第286章 阴谋论·红玉平安
定王等朝臣都被德光帝留在了宫中,一是保证大家的安全,二来也算控制,以免生乱——定王,常山王都是有兵的。
到下午定王才出宫。之前沐若松在家中从叔婶姑姑都有些奇怪的神色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到定王回家单独与他谈话,便心里有了数,虽忐忑,甚至恐惧,却因心中早有决断,并不茫然无措。
定王不着急训斥,溜溜达达在王府里散步,回忆沐若松年幼时的一些趣事。沐若松笑不出来,且那些事都发生在七岁前,无忧无虑的时光太短暂,他已经记不得了……
定王阅历丰富,看长孙表情,绷着的脸十分碍眼,便没再说前事——没有作用。他就带沐若松去了垂训堂……再往里就是祠堂,供奉家中祖辈还有贞世子的牌位。沐若松心里涌出对亡父的许多愧疚,脸上却仍然训练有素地绷着,咬咬牙,用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心情,踏进了垂训堂。
定王看他平静眼底下的暗火,心知他陷得极深,威逼无用,迅速调整策略。
定王又有些欣慰,楚王真会调教人,阿松的成长几乎是飞跃式的。以前阿松绷着,总会有一点“装大人”,在老辣的人看来还有些幼稚。可看阿松现在,外在神色姿态,内里精神气度,在定王眼里也是“稳得住”的自信从容。
这也说明楚王对阿松是真正信任爱重,真心为他,并非当个小宠物护在羽翼下,而是放出去历练。堂堂七尺男儿,肩上责任重了,锻炼了能力,眼界和信心都会增长,性子就能沉淀下来。
像一把已经入鞘的利剑,打磨锋利,强大危险,却懂得收敛锋芒。
孩子……长大了。
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定王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付不付得起这种代价?
他不打算粗暴训斥,长大的孩子能力强了,自尊心只会更强,就算是教育也要婉转了,不然一个不慎,会把孩子推向别人。
定王十分和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阿松,我很欣慰,你长大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为人处世都有了章法。我也听说你帮着楚王练兵,很能独当一面。我能醒过来,能看到这一天,祖父很欣慰。”
不是质问也不是教训,沐若却不敢放松,仍然提着心,端着脸,只说:“也是祖父及叔父们的教诲。”并不再多话。
定王又叹,不惜在孙儿面前示弱:“祖父经此一事,身体大不如前了……只怕没几年好活……”
“祖父……”沐若松受不住这话,赶紧说,“您正值英年,定能长命百岁的。”
“我这辈子,该受的罪受了,该享的福享了,也值了。”定王欣慰一笑,“现在的日子是你们年轻人的。也不怕你笑,祖父征战沙场几十年,到老了其实和农家祖父也没什么两样,不盼家族万世荣光,只愿儿孙满堂,平安幸福。比如你,祖父就盼你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左右,生儿育女,好叫你父血脉不断绝,等我百年,见到你父亲也有个交代。”
沐若松心中五味掺杂,却不接话。
装傻!
定王也不揭穿,继续说:“你快十八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你别害臊,这是人之大伦,血脉延续的正经事,和你同龄的有些都做父亲了。再说阿柏、阿杉也不比你小多少,婚事也要定下了。咱们家是宗室,最有规矩,讲究长幼有序。你是大郎,不先给你定下,就不好给阿柏、阿杉定下。”
沐若松知道,这是祖父拿弟弟们的婚事和他陪绑,逼他就范。
沐若松张开嘴,想要说话。
定王却忽然大笑,十分满足:“哎,府里男孩子太多了,年纪都相近,只怕年年都要办喜宴了……祖父攒了这么些年的家底都得掏空,不过……祖父高兴。为了你们,就是把王府都当了,祖父也是高兴的。”又意有所指道,“你母亲也会高兴的,她就指着你了。”
沐若松看着祖父自清醒后就难得舒展的笑容,想起母亲拨云见日的笑脸,许多话堵在心里,说不出口。
若是沐慈在,得教沐若松反问一句:“您威胁我,知道您所利用、所倚仗的是什么吗?”
是的,定王知道这是利用了沐若松的善良与对亲情的重视。沐若松越心软,越是重视亲人,他就越能以此相要挟,达到目的。
至于会不会伤孩子的心……顾不得了。
沐若松最了解自家祖父,绝对说到做到,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耽误弟弟们的婚事呢?可是,他更不能辜负爱人啊。此刻他的心似被巨斧用力劈作两半,一边丢入油锅一边丢入冰窖,两处都是煎熬,痛彻心肺。
但沐若松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否则害人害己。他也不知自己怎么站起来的,鼓起勇气与定王对视,声音坚定无比,一字一字清晰道:“祖父所言,孙儿明白。但是……恕孙儿不孝。我已经大了,能决定自己的未来。且我已对他立下誓言,‘此身不殉,永不相负’。但我更深知世事不能两全,其他的……孙儿只能说声‘对不住’,已经顾不上了。”
定王气急,从没被小辈这般顶撞过,狠狠踢了沐若松一脚:“顾不上了?好一个顾不上了,你就算不顾念我,不顾念其他亲人,难道从没想过你惨死异乡的父亲?难道没想过你母亲会有多难过?难道没想过你的妹妹……将来要她如何抬头做人,还有谁家肯聘了她,敬她爱她?”
这句话犹如一道巨雷,把沐若松本就水火煎熬的一颗心劈成粉末,灵魂都痛到战栗。
但他还只是一句话:“对不住!”
“你是对不住,”定王忽然从靴中取出匕首,“既然你都不顾念,我也用不着顾念你。为了家族声誉,为了你母亲妹妹,你死了反而干净些,也免得大家受累,遭人冷眼指点。”他把自匕首抽出,塞到沐若松手里,“‘此身不殉’是吧?来,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沐若松怔怔看着那匕首。
定王目中幽冷,绝情非常:“至于你父亲这一脉的承嗣,我做主让你母亲过继一个,或让栀儿招婿入赘,绝不了香火。”
说得当真狠心无情,看样子为了维护家族名誉,打算放弃沐若松。
这事定王做来顺手,不止一次。沐若松忽觉万念俱灰,这让他想起先帝给沐慈选侍读的时候,他一意孤行要留在沐慈身边,结果他祖父为了不连累家族,禁止沐若松回王府,断绝联系,只差除籍出宗。
虽沐若松能理解祖父,一为保全家族,二为保全他,可他总有一种被亲人抛弃的绝望。
这是第二次……
沐若松捏紧匕首,有这么一刻真是心死成灰,只想将匕首捅进痛到无法承受的心口,求得永远的解脱……不用做出选择,不用辜负谁,不用痛彻心扉。
无意识的,匕尖慢慢抵近心口……
死吧……
死了就解脱了……
不用痛苦,不会让家族,亡父母妹蒙羞,不用辜负爱情,毕竟他已用生命证明了他的爱,用鲜血捍卫了“永不相负”的誓言。
定王面上严肃,可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无法克制地颤抖,只能紧紧握住……
那匕尖锋利无比,能刺破厚盾,轻松划破了沐若松胸前衣物,刺了进去……却忽遇一丝阻滞……这一点阻滞让沐若松暮然回神,拿开匕首,伸手在胸口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