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感觉我要糊(74)
哑女与老师两人相依为命,最终哑女再也无法忍受,为了不拖累养父,选择回到最初两人相遇的河流边,活生生溺死了自己,她日记的最后一页,懵懂天真,稚嫩单纯,却又触目惊心:爸爸,只要我死掉了就会好起来了。
最终老师也选择了死亡来解脱自我。
作者据说是亲身参与者,他漠视了这一切恶行发生,既无勇气阻止,却又无法容忍良心的折磨,最终选择用来讲述这个故事,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愧疚感。
失语者。
丧失声音的何止是哑女。
《艳蝶》票房跟口碑都颇为稳定,繁花奖两年一度,如果光从艺术『性』角度出发,从头到尾排下来都轮不到《艳蝶》的内涵,夹杂在其中难免黯然失『色』,董不语跟袁清佩两个角『色』虽然有挑战『性』,但按照曲高和寡的『尿』『性』,《艳蝶》估计只能陪跑,最多得个导演跟特效。
今年繁花奖最佳男主角的竞争太过激烈,应肃并不看好徐缭,对方发挥稳定,可是有时候得奖并不是这么单纯的事。
刘正业的作品质量向来有保证,且有自己的市场,不必太过担心《暗龙》本身,徐缭眼下热度正高,状态稍有好转,耐下『性』子再好好打磨对未来更有益处。《失语者》很明显是为了冲击奖项的片子,说不准借此机会,出道多年的徐缭能以不过三部电影作品的资源就能直接拿下影帝这一称号。
虽说没到第一部电影就直接拿下影帝这么夸张,但也是圈内少有的情况了。
应肃『揉』了『揉』眉心。
然而……
然而他不行,徐缭无法承受其中蕴含的东西,饰演丁蔚然时就已经略见端倪,每个角『色』从他身上长出自己的特『性』,徐缭比顾长年更多变,比墨玉更畏怯,比袁清佩更迟疑,比董不语更懵懂,比丁蔚然更多心,那些角『色』身上的特『性』一一在他身上冒出尖来,又由他搓『揉』捏扁,塞回胸膛。
应肃并不想阻碍徐缭的演艺生涯,却也不想看他因为一部电影而彻底毁了自己。
这个角『色』某种特『性』与徐缭重合在一起,应肃深知对方惊恐无助时的凄惶,尽管对过去一无所知,可也心知肚明,若将他再彻彻底底抛入万劫不复的场景,即便只是拍戏,对方只怕也会一日日坠下去,无法自拔。
然而,单纯从作品角度来讲,也许徐缭会完美契合这个角『色』。
应肃无法决定,只好联系徐缭,由着对方选择是否要拍摄这部电影,徐缭懒散坐在办公室的软皮沙发上,他斜斜躺着,手中握着薄薄的剧本跟资料,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之后,嘻嘻哈哈地笑道:“接吧。”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敛起微笑,继而温声细语道,“我想演这个角『色』,他比我有价值得多。”
也许应肃从来没有看懂过他,而对方只是低头吃起口香糖来,泡泡吹得一个赛一个大,破裂时响起的噪音扰得应肃有些分心。
“你的状态撑得住吗?”应肃询问他,“确定自己没问题了?”
徐缭嚼着口香糖歪着头想了想,耸耸肩道:“没有,不过我想演。”
于是应肃忍不住搁下笔询问:“如果你撑不住呢?你太过融入这个角『色』导致引发你的……”他突然沉默下来,半晌叹气,“我们都知道你精神方面——”
“不稳定。”徐缭抬头看了看他,第一次这般冷若冰霜,平静道,“我很谢谢你,可这是我的事。”
他很快又嬉笑起来:“不疯魔不成活嘛,演员无非就是这样,这样的好剧本错过了多可惜啊,你难道不会有拼了命想去做的事吗?不惜一切代价?”
应肃被徐缭纠缠惯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那样的冷淡与反感是针对自己,就像常人抚『摸』惯了小刺猬柔软的肚皮,因此对方张起全身刺来防卫时,便没能回过神来,不慎被扎伤了手。好在足够严谨自律,并未过分放松自我,这伤口便也不是很深,浅浅的,痛楚却弥留不去。
“没有。”沉默来得漫长,应肃重新提起笔,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徐缭忽然从沙发上窜起来,他趴着桌子边对应肃眨眼睛,俏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呀?别气嘛,我就是跟你开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都没问题了,你放心吧。”他顿了顿,轻佻地笑了起来,“难道我还会傻到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吗?”
他还如之前那般嬉皮笑脸,黏人亲近,可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应肃多多少少地意识到了。
在自己说出某句话之后,徐缭就彻彻底底变了。
之后两人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地迎来了繁花奖,瑞丰的情况并非一人能扭转过来的局面,不过高层似乎对徐缭也颇为满意,除了高定之外,连其他零零碎碎的配饰都一应俱全,香水、腕表、鞋子、领带,这些都是旗下的小牌,并不常见,足以看出对方合作的诚意。
造型师特意为他设计全身造型,坐进车里的时候徐缭觉得自己仿佛要去领全球奖,他不由得感慨一句:“被金主爸爸包养的滋味真好。”
应肃似笑非笑,平淡道:“看来瑞丰有续约的心思。”
徐缭在旁起哄:“签签签,十年八载我都乐意。”
“你想得倒美。”应肃坐进车子里极为自然地单手解开了扣子,他在礼仪方面完美无缺,好似天生就会这一套套的玩意,动作行云流水,『迷』得徐缭死去活来,恨不得凑上去亲应肃两口,只可惜之前因为《失语者》的事两人至今气氛只能称得上温馨合拍,那点暧昧被丢到九霄云外,怎么也找不回来。
徐缭自然不是找死,《失语者》从头沉重到尾,处处透着压抑,主角作为老师从备受爱戴跟尊敬到人人讥讽嘲笑,情况虽有不同,但与他当年的遭遇何其相似。
堕落、颓废、『迷』茫。
老师胜过他,在最绝望那一刻仍不忘教化愚昧,以身饲魔,最终的死亡都显得神圣非凡,是这世俗太过不堪,配不上这位完人。
可徐缭不同,他是尘埃里的烂泥,与这世道一模一样,说不准世人还嫌他丑陋恶心。
人家总说破而后立,可怎么破,怎么立。
至今徐缭偶尔仍觉自己昏昏沉沉,未能脚踏实地,好像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个早该失去的酒鬼藏匿在他破碎不堪的心脏里,没人能救他,除了自己。怎能期望他人了解另一个全无相关的凡人更胜过本人,聪明如应肃也不过看出他状态不佳。
治病救人,医生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需要病人自己想好起来。
将我彻彻底底地打碎吧,将我从那窠臼里拽出去,将我的新生还我!
让这过往都灰飞烟灭。
把他带走!
他早已被这世界杀死,本不该再对活人纠缠不休!
走红毯时徐缭从容微笑,仿佛那些隐秘的心思在灯光下消失得一干二净,应肃从一旁通道进入等待他,他对粉丝影『迷』甚至观众挥手示意,听取雀跃欢呼跟尖叫,闪光灯照得他如同璀璨星辰,带着『迷』人笑意应付过往记者,不忘为新作品《暗龙》打打广告。
《艳蝶》剧组久别重逢,大家都略有些惊喜怀念,徐缭欣然坐下,岳辛杰一战成名,他未选择签入星尘,不过也将个人工作室挂在了星尘公司之下,算是互相合作,徐缭知他未来道路平坦顺遂,正在通向人生巅峰,便含笑与他套近乎,倒叫岳辛杰略有些受宠若惊。
最初拍戏,徐缭名声就稳压他这个导演一头;如今成名,徐缭仍是稳压他一头。
岳辛杰与他合作愉快,自然也巴不得对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于是喜笑颜开,倒被一旁吃味的苏星灿取笑,说是岳导对着徐缭格外双标。
剧组叙旧完毕,繁花奖也姗姗来迟地迎来主题,《艳蝶》因娱乐『性』与艺术『性』兼容,斩获最佳影片与最佳特效,其余却是多只得了个提名,尽管如此,也足够岳辛杰欣喜若狂,走上去领奖时几乎脚步都发飘。
徐缭此次陪跑,却也并不生气难过,今年战况空前激烈,最佳男主角的得主是赵松溪,满座男演员只怕无人敢夸口自己演技能与赵松溪一战,自然是心服口服,无二话可说。
(=)
第六十五章
新电影筹备已有三年,各路人马都已找齐,只欠缺一个男主角,也许是福至心灵,也许是因缘际会,女导演汪小婵在《男人情调》上看到徐缭的第一眼,就相中了他。
在繁花奖后徐缭还有一些活动要忙,就录了一段试戏的视频递交过去,汪小婵第二天就发来了消息。
他通过了。
剧组提前跟应肃联系,说明了拍摄情况,为了追求真实,片场不在任何摄影棚里,而是在个无人知晓的偏僻山村里头,公路未修,水电难以保证,住处也十分简陋,不过能够保证联系,村子里有信号。
汪小婵足够诚恳,想来遭到过许多拒绝,期望能跟徐缭本人谈一谈。
应肃如实转告,而徐缭并无任何问题,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缓缓道:“演员嘛。”
公司这头安排的活动跟繁花奖的采访稍稍过去一段时间后,徐缭就应导演的要求直接进组,带着薛姐跟汪甜一起前往不知名的小山村。
地方偏得出奇,然而青山绿水,是与城市钢筋铁骨久违的大自然,民风格外淳朴,来接机的剧组人员少言寡语,带着三人坐过汽车后换了三轮车,道路条件极差,众人坐在三轮车之后放着的小板凳上,顺着稻香在坎坷崎岖的道路上前行,路上偶有收割的『妇』女老农看着陌生人新奇,于是直起腰来打量,阳光晒着黑黝黝的脸庞,身影在麦浪里摇晃,徐缭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前路茫茫。
薛姐跟汪甜都有些惴惴不安,拽了拽他的衣服小声道:“咱们该不是受骗了吧?”
徐缭跟导演一直保持联系,自然不可能是上当受骗,他笑了笑,轻声安抚两人,可等跟剧组正式见面的时候,徐缭差点以为自己是真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汪小婵扎着两个麻花辫,一副知青下乡的模样,带着酒瓶底厚的圆框黑眼镜,笑起来有点羞涩腼腆,个子不高,很难想象她是位在国际上拿过不少奖项的大导演。其他人也大多是这样的打扮,看起来比起娱乐圈,倒更像是一群前来支教的大学生。
“欢迎你,徐老师。”汪小婵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地儿是偏了点,没惊着你吧。”
惊着能怎么办。
徐缭微微笑了笑,与她握手。
情况远比徐缭所预料得更为恶劣,剧组住在村子荒废多年的招待所里,之前工作人员已经彻底打扫过了,可仍能看出老旧腐朽,墙上粉刷的油漆早就剥落。汪小婵的团队『性』格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吃得了苦,接到徐缭后就直奔住处,汪小婵带他去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引人下楼准备吃饭。
锅烧得漆黑,虽然有电有网,但用得仍是柴火,自然也可以烧煤气,不过按照汪小婵的话来说是最近柴火够多,不要浪费,屋子不少地方漏风,都被工作人员用报纸或是纱布糊好了。
薛姐满心抱怨,一路上嘟囔个没完,晚上吃饭时却被工作人员吸引了注意力。
汪小婵为了拍摄电影几乎大江南北都去过,她的团队自然也是见多识广,有人『性』格沉默,自然也有人热情奔放,有心与新来的三人好好认识结交,就说起各地风情文化的趣味来,满桌欢声笑语不绝。
接下来的艰苦像是都消散了。
饰演养女的小演员在晚饭之后才跑来,她是这个小山村的村长孙女,有一双雪水里洗出来的明亮眼睛,跟要饰演的人设并不相似,活泼开朗,看着谁都亲近,小嘴跟机/关/枪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叫做燕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