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板着脸色,尽量不暴露出分毫的破绽。
夏黎一笑:“黎看便不错,说不定能从这树坑里摸出一枚大行金印。”
梁玷狐疑:“这里?”
夏黎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弯下腰,伸手在堆满落叶与杂草的树坑里摩挲,随着沙沙簌簌的声音,那秀美的笑容慢慢扩大,果然掏出了什么东西。
“嗬……”旁边的金吾卫睁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将军,真的是行印!”
副将眼睛一翻,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瘫软在地上,嘴里“唔唔”的喊着,虽众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完全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行印被丢在此处?
夏黎的脸面扬起俊美而谦逊的微笑:“因为……黎聪明。”
当然是因为夏黎拥有《绮襦风月》这个粗壮的金手指。
夏黎将行印交给梁玷,道:“大将军,这次可要收好了。”
梁玷双手接过去,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多谢。”
行印丢失,不只是梁玷要获罪,金吾卫也难逃罪责,更重要的是,辎重粮草不能到位,很容易遭到南楚的算计,梁琛这个天子还在会盟营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梁玷便算是死,到了黄泉之下也愧对列祖列宗。
大梁的基业,绝不能毁在梁玷的手中……
梁玷刚要开口感激夏黎,便感觉自己的袖袍动了动,不由得眼皮一跳……
——夏黎将行印交给他之后,并没有立刻松手,而是揪着梁玷的袖袍,擦了擦手,似乎是觉得树坑不太干净……
梁玷:“……”
梁玷一时有些愣神,反应了半天,这才道:“多谢夏开府,夏开府的恩德,梁某无以为报。”
身边的金吾卫也拱手道:“夏开府恩德,卑将们没齿不忘!”
“若是天明之前没找到行印,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之前是咱们小心眼,错怪了夏开府,夏开府大仁大义,不但没有怪罪咱们,反而以德报怨,卑将们信服!”
夏黎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唔唔唔!!!”副将使劲摇头,不敢置信,一双眼珠子布满了血丝,像是要从眼眶里吐出来。
夏黎看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这贼子包藏祸心,但是偷盗行印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若是无人蛊惑篡夺,为他做靠山,掂量他也不敢如此,暂留他一条性命,或许还有用处。”
梁玷似乎也想到了这点,自从他成为金吾卫大将军之后,副将虽然平日里略有微词,但从不大张旗鼓的与他叫板,今日实属反常,若不是有人给他撑腰,这副将恐怕还要忍耐一二。
梁玷道:“多谢夏开府提点。”
他眯起眼目,森然的道:“梁某一定将人带回去,严加审问。”
夏黎点点头,副将背后的靠山,还能是什么人?分明是楚君,梁玷若是严加审问,必然可以套出南楚离间梁琛与梁玷的计谋。
“行印已然物归原主,既然无事,黎便先告辞了。”夏黎并不多话,似乎也不想多加逗留。
“且慢,”梁玷道:“夏开府请留步。”
夏黎回头:“大将军还有事?”
梁玷的目光有些迟疑,将行印交给部下,道:“你们护送行印,先行回营。”
“是,大将军!”
金吾卫护送行印,押解着副将先一步回营地,昏暗的野地里,只剩下夏黎与梁玷两个,再无旁人……
夏黎转过身来,面对着梁玷,坦然的与他对视,道:“大将军,可还有什么旁的事情?”
梁玷张了张口,沙哑的道:“夏开府,不问我么?”
夏黎一笑,二人仿佛在打什么哑谜,同样道:“大将军,不问我么?”
梁玷沉默良久,道:“恐怕夏开府已然察觉到了,梁某确实已然知晓了夏开府的身世。”
夏黎点点头,道:“但是为何大将军,明明有许多次机会,将黎的身份告知陛下,却始终没有开口呢?”
梁玷手掌攥拳,死死握住腰间的长刀,沉声道:“梁某日前受过夏开府的恩惠,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而且……梁某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夏黎轻笑一声,笑容之中有些自嘲,道:“其实不瞒大将军,这其中的蹊跷,黎自己也不知晓。”
夏国公府的小世子,竟然是楚氏的长皇子,而且这个秘密,便是连夏国公或许也不知情。
“但有一事,黎可以肯定。”夏黎幽幽的道:“黎并无争夺之心,对大梁亦是无害。”
夏黎问:“大将军可愿相信?”
梁玷并没有迟疑,爽快的道:“我愿相信。”
夏黎当即微微松出一口气,他今日所做,自然是为了再卖给梁玷一个人情,但是人情债这种事情,需要卖给有情有义之人,像大鸿胪此等卖主求荣之辈,人情便不那么管用。
梁玷沙哑的道:“这话若是旁人说出口,梁某不一定相信,但此话是夏开府说出口,梁某愿意相信……更何况,夏开府的身份敏感,尤其是如今荆湖会盟期间,梁某也不想大梁内乱,请夏开府放心,梁某暂时什么也不会说。”
“暂时……”夏黎抓住了重点。
梁玷郑重的道:“希望夏开府,与大梁始终是一路人。”
夏黎轻笑了一声,道:“大将军请放心,会的。”
梁玷点点头,对夏黎抱拳作礼,转身率先离开了野地,往会盟大营而去。
稍微等了一会子,夏黎这才抬步往回走,他进了营地,一条人影跑过来,轻声道:“哥哥!”
是楚轻尘。
他在绣衣司中,今日正好负责执夜。楚轻尘本是不放心夏黎独自一人去找梁玷的,对于绣衣卫来说,金吾卫就是个狼窝,夏黎又不会武艺,斯斯文文的,楚轻尘如何能放心他一个人去闯狼窝?
但夏黎觉得,人去的太多,反而会引得金吾卫的戒备,夏黎一个人去游说刚刚好。楚轻尘就算不放心,但也不会忤逆夏黎的意思,便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待着。
楚轻尘关心的道:“哥哥你没事罢?那个梁玷,有没有伤害哥哥?”
夏黎安抚道:“放心,梁玷已然答允了,暂时什么也不会说……如今荆湖会盟,黎的身份一旦暴露,最麻烦的反而是大梁,于公于私,梁玷都不会这时候把事情捅出去。”
“算他还有些承算。”楚轻尘说着,突然瘪了瘪嘴巴,伸手搂住夏黎,将额头靠在他的肩窝上,轻声道:“都怪尘儿无用,若是尘儿更有用一些,也不必让哥哥受这些委屈。”
夏黎揉了揉楚轻尘的头发,道:“无妨,不必因为这种事情自责。”
“对了,”夏黎转移了楚轻尘的注意力,道:“可查到楚君的异动了?”
楚轻尘眼眸亮堂了起来,道:“虽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动,但还真有一点子,尘儿也不知是不是重要的事情。”
“什么?”夏黎问。
楚轻尘微微蹙眉,疑惑的道:“廖氏那个老匹夫,令大鸿胪组织了一些难民,将这些难民迁徙到荆湖以南的边境,说是开垦田地。”
“开垦……田地?”夏黎不由重复了一遍。
楚轻尘点点头:“哥哥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夏黎道:“开垦农田无可厚非,可这是司农的活计,是司徒的活计,再怎么说,也不是大鸿胪的活计,楚君让大鸿胪迁徙难民,这一点本就好笑,也说不通。”
鸿胪寺掌管外交,负责邦交往来事宜,像是使团出使,招待外宾,或者朝贺会盟,都是他的分内之责任。
但让大鸿胪迁徙难民,就好像让学历史的文科生做CAD一般,专业根本不对口,岂不是抓瞎?
楚轻尘冷笑一声:“何止呢?哥哥从小流落在外,并不熟悉南楚的情况,但那廖氏贼子可是土生土长南楚人,这荆湖的南侧,多是河流沼泽,土壤根本不适合种植农耕,若在这里种庄稼,绝对颗粒无收,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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