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两分钟。
他下楼了。
年轻友人穿着短袖短裤,踩着拖鞋,特别松弛。
他脚步轻快走到蔺闻惜面前,笑吟吟,一双明亮美丽的眼里印出年长者疲惫发怔的表情。紧随其后,他用手指碰碰他被西装包裹的坚实手臂,“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是极其亲密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停顿。
蔺闻惜:“……”
他的视线落在冬霁的脸上。
年轻友人耐心地看他,饱含关切。
蔺闻惜想,如果说冬霁是在演戏,那也太逼真了。他的关切不藏虚假,他对他毫无负面情绪——这不该,不该是纠葛十年的对手应有的情绪。
喉咙有沉重的铅球,堵得蔺闻惜呼吸不畅。前一刻吸过的烟,这一刻让他呛住,他俯身,咳到眼睛发红,咳到冬霁面露慌张,他给他拍着后背。
年长者双手撑着膝盖,他咳嗽到脸色发白。
冬霁顾不上其他了。
他急急问,声线紧绷,“你有带曲安奈德鼻喷剂吗?”
车就在一旁,车门未关。
蔺闻惜喘过一口气。他撑起身子,半靠车门,伸手往车内掏,拿到了冬霁说的“曲安奈德鼻喷剂”。
他相当冷静地给自己喷药剂。
冬霁终于松了口气。
他被这一串发生的事吓到了。
他的手还在发抖。
蔺闻惜闭着眼,他声音很低,很小,“……冬霁,你怎么知道我有鼻炎的?”
冬霁如坠冰窟。他骤然意识到,自己直接说出蔺闻惜的“鼻炎病症”,还点出了他一直在用的药剂。
【曲安奈德鼻喷雾剂】,过敏性鼻炎患者常用的一款药物。
上一次任务里,他是在蔺楚熙央着他加入对付蔺闻惜的阵营时,知道蔺闻惜的小毛病。按照时间线来算,是在半年出租屋结束,离开锦绣市后不久。
蔺楚熙知道这病死不了人,他同样知道蔺闻惜是能吸烟,只不过,吸烟对他这个衣冠楚楚的兄长而言,并不是件太愉快的事。
这仅仅是主角身上特别微小、甚至不值一提的弱点。
蔺闻惜时常备着喷剂。
如非必要,他不会主动抽烟——毕竟,没有人类蠢到一边给自己下毒药,一边吃解药。
久而久之,烟成为蔺楚熙恶心蔺闻惜的一个工具。
但凡有与蔺闻惜见面的场合,蔺楚熙总要点着烟,嬉皮笑脸地挑衅:“要不要来一支?”
蔺闻惜不爱搭理他。
……
冬霁在被蔺闻惜的这句话冰冻之际。
晚风轻拂,他嗅到年长者身上的轻微烟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蔺闻惜从始至终都闭着眼。他脸上因过敏性鼻炎引发的剧烈咳嗽带来的深红犹在。
年长者说这句话,仿佛并无试探之意。
他仍沉浸于呼吸不畅,双眼闭合,嘴唇微张,胸膛起伏,喘息深深。
冬霁想要说谎。
可他知道这谎言不好撒。
主角蔺闻惜的病症并不算太大的毛病,轻微且顽固。
系统曾说过,主角总会有点小小的身体疾病。大多时候,是为了烘托主角本人的威慑力——不喜吸烟,大家不敢在他面前吸烟。恰好,主角有轻度鼻炎,旁人的畏惧成全了他,让主角不会在公开场合里因烟味露出病态。
成年人世界里,这是微小,却又相对典型的、对“主角身份”的强调。
至于蔺楚熙的吸烟寻衅,会成为剧情里不断威胁到主角的琐碎恶心事件。爽度将在他落魄入狱,以及,狼狈出狱后,眼睁睁看着主角蔺闻惜身居高位,权势贵重,身边再无一人敢抽烟时,攀到高峰。
先抑后扬,剧本常用的手法。
……
冬霁不能把他得到信息的来源赖在蔺楚熙身上。
虽然,他确确实实是从蔺楚熙嘴里得到的。
加深兄弟俩矛盾的事,冬霁一点也不想做。
他低下头,沮丧地踢了踢地面上的小石块。
“我……”
蔺闻惜睁开眼。
他望着垂下脑袋的年轻友人。
药剂喷入鼻腔,大大地舒缓了他主动抽烟,试探冬霁带来的痛苦。
为求真实,蔺闻惜找蔺楚熙要了一款爆珠烟。
他对里头的成分敏感,会大大加深过敏反应。
来见冬霁前,蔺闻惜想好他要如何试探冬霁……可真到关头,他因剧烈咳嗽引发的危机,竟然得来冬霁慌张不安的关爱。
霎时无言。
蔺闻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蔺楚熙说,他还没有对这一世的冬霁说过“蔺闻惜的弱点”。
“我不打算让他掺和进我们的事,”他的声音沙哑,电话那头,有人员走动,还有蔺楚熙拿着纸巾擤鼻涕的动静,“你要是想要试探,就拿你的鼻炎去试试。”
语罢。
他们都沉默了。
蔺闻惜想,若冬霁是未来的、年长的青年,他一定没那么喜欢他。
程度比不上冬霁对蔺楚熙的恨意(他将他亲手送进监狱,夺下蔺楚熙的资产。恨意昭然,毋需置疑),可也差不厘。
他们的关系,放在十年里,是短暂的温情与长久的冷漠。
蔺闻惜相信,冬霁不会有多喜欢他。若是以犯病来试探,结果只有一个:他会冷眼旁观。
可事实告诉他,蔺闻惜错了。
冬霁暴露了自己。
他张皇无措,不知如何解释。
蔺闻惜望他。
他有了和蔺楚熙一致的茫然。
他咽了咽喉,“冬霁——是谁告诉你的?”进一步的追问。
年轻友人抬起脸。
他的脸在蒙眬月色中,洇着柔光,双眸明亮,如同珍珠。
他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冬霁嚼着嘴唇,无助极了。
他绝对不能说,这件事是蔺楚熙告诉他的。
蔺闻惜保持缄默。
年长者看着冬霁,久久安静。
冬霁仓促地抬睫,他为自己说太多话而沮丧,可刚才他太慌了,更怕蔺闻惜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虽说,鼻炎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他咳嗽得那么厉害——
冬霁恐惧于出现在蔺闻惜、蔺楚熙身上的任何伤痛。
他推己及人,知道生病很不好,很难受。
夜色深重。
气氛宁静。
冬霁思绪乱飞,倏尔,他回忆起上一次任务里蔺楚熙淬着恶意,阴沉语气告诉『冬霁』:“蔺闻惜有鼻炎,他最受不了别人吸烟了。”
『冬霁』看他。
蔺楚熙冷笑连连:“所以啊,我一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后,就去学抽烟了。”
恨意塑造了蔺楚熙。
他学着抽烟,最后患上烟瘾,再没法戒掉。而烟,对蔺闻惜的威胁根本不大。可那是少年时期的蔺楚熙唯一能做的,让蔺闻惜不悦的事。
蔺楚熙仰着脸,得意极了,桃花眼亮亮。
他对『冬霁』说自己少年时期的壮举:“差不多十六岁学会抽烟,我被老头狠狠揍了,腿都差点打断了!我硬是不改!那段时间我和蔺闻惜都住在主宅里,他避不开我。”
“我抽烟,他就得躲我。”
『冬霁』听得怔怔。
他想说,烟是个坏东西。
可他也知道,对于蔺楚熙,烟是个好东西——让他在充满比较、满怀不甘的酸涩少年时期,成为对付蔺闻惜的一件工具。
他说不出劝话。
后来,蔺楚熙教他抽烟,『冬霁』认真地学了。
没有别的原因。
那时候,『冬霁』身边只有蔺楚熙了。
蔺楚熙一个人抽烟的样子,很孤单。
……
蔺闻惜语气冷淡:“是蔺楚熙告诉你的吗?”
他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一步步地将冬霁逼到悬崖。
他曾攀上顶峰,威重令行,若要冷下脸,便凛凛迫人。
年长者用那双深色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冬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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