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方眠气道,“是不是非得我骂你你才高兴?”
穆静南沉默。
这病根本治不好,他也不想治,可他不想对方眠说这么丧气的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方眠揪住他领子,“安乐死,这就是你穆静南的结局?”
穆静南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淡淡道:“比变成野兽好。”
“手机给我。”
方眠抢回手机,穆静南浑身无力,阻止不了他。现在的穆静南,弱不禁风,像个易碎的瓷器。方眠看他这样,自己心里也难过。既然不想变野兽,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去治病?天国去找过么,安心还没有找到,为什么要放弃?可恶的穆静南,天天让别人担心。
方眠给蓝娅发了讯息,闷声道:“弱鸡成这样,还没点自知之明。三十了,又生病了,你两根都立不起来了吧。”
“……”他的话不堪入耳,穆静南闭上眼,拒绝听这样的污言秽语,“七百亿,还要吗?”
方眠:“……”
“说我爱听的。”穆静南道。
好啊,说就说。方眠喊了声:“爸爸。”
第50章
穆静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停下,眉间有疲惫,也有无奈,他总是拿方眠没有办法。方眠拿架子上的拖布擦地上的血渍,一面擦,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一会儿蓝阿姨来了,你乖乖跟她回去好好治病。明天我就搬家,你别想跟我当邻居。别老偷偷跟着我,整得跟偷窥狂似的。”
穆静南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方眠抬头,瞪他,“听到没有?”
“……”穆静南道,“听到了。”
好半天了,蓝娅还没过来,方眠打电话给蓝娅,光屏里跃出蓝娅的影像,她身边的环境好似不是机场,而是在飞机里。
“蓝阿姨,你在哪儿啊?”方眠问,“咋上飞机了,穆静南还没上呢。”
“小方,我已经登机了,过会儿飞机就要起飞了。”蓝娅柔声道,“很抱歉,静南这孩子我管不了了。”
“什么意思?”方眠彻底懵逼。
“静南的事情,我已经无能为力。”蓝娅叹气,“事实上,即使他回到白堡,医生也只能拖延他发病的时间。安心博士天纵奇才,她研制的生物毒素和病毒无人能医。或早或晚,他迟早会变成磨牙吮血的野兽。静南惟一的希望,在天国。”
“那你们就带他去找天国啊。”
蓝娅摇了摇头,“去天国,我帮不了他。”
为什么?方眠刚要开口问,忽然想起之前老管家说过,南都高层有人阻挠穆静南离开南都,寻找天国。
穆静南是穆家上一任掌权人,有谁如此只手遮天,能把他困在南都,竟连蓝娅也无能为力?方眠脑中浮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穆雪期。怎么可能是穆雪期?她有今日的成就,少不了穆静南的支持。更何况,穆静南是她的亲生哥哥!
“小妹为什么要这么做?”方眠无法相信。
蓝娅涩声道:“雪期有雪期的考量,今时不同往日,旁人只看到她的风光,我却知道她不容易。小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怪她。”
方眠想联系穆雪期,却又忽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他根本打不通穆雪期的电话,就算通了,她的秘书也说她在忙,多半是蓝娅替她回电。方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在躲他。
蓝娅轻声道:“不说天国的事儿,就说静南自己。这几年来,他心存死志,抗拒治疗,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该做的都做了。从今天起,我和穆家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他的所有财产即刻冻结,新月小镇的房子也将收回。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穆家将遵照他的遗嘱,把他的财产赠送给你。在此之前,他将无家可归。”
“不是,”方眠呆在原地,“什么意思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娅意味深长地说:“小方,他是死是活,靠你了。”
靠他?方眠不敢相信,他又不是南都政要,手掌大权,靠他,靠得住吗?
“蓝娅阿姨,你下决定不要这么武断,你快派人来把穆静南接走……”
方眠话还没说完,光屏啪的一下熄灭,和蓝娅的通讯被掐断,方眠拼命回拨,再也打不通蓝娅的电话了。他默默回头,和靠在墙边的穆静南对视。
穆静南移开目光,扶着墙站起身,往门外走。仅仅几步路,他走得满头大汗。
“抱歉,我不会有事的,你走吧。”
方眠迟疑着问:“那……那你有落脚的地方吗?私房钱有吗?那个、不会流落街头吧?”
“不会。”
穆静南打开门,眼看要离开。刚刚出门,他身子一摇,方眠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把他接住。他靠在方眠怀里,闭着眼,人事不省。
方眠:“……”
***
救护车到了机场,把穆静南拉到医院,检查了一番,医生纷纷摇头说无能为力,开了点缓解痛苦的小药片,就让方眠拉着穆静南回家了。方眠给穆静南喂了药,在医院里看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醒了,方眠把他弄上车,开车回家,本想找老管家管他,到了他家门前一看,大门上贴了封条,打电话给老管家,电话嘟嘟嘟响半天,硬是没人接。
方眠气死了,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穆静南这个样子,方眠又能怎么办,他又不是医生。路清宁说,感情要清清楚楚,甭管爱还是不爱,分就是分,合就是合,不要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做好了决定,就一辈子不要反悔,后悔了也不能教旁人知道。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穆静南病了,他最多带着礼物上门探望,再多是不可能的了。但现在,一切又不清不楚了起来。
思来想去,都怪穆静南不好好待在白堡,跑到新月小镇来打扰他的生活。他想要兴师问罪,扭头看副驾驶上的穆静南,话又堵在了口中。穆静南闭着眼,脸色苍白,阳光落在他倚在车窗上的脸颊上,那肌肤仿佛是透明的,一片氤氲的雪色。此时此刻,他简直像一缕幽魂,很快就要飘走了。
人已经在这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清不楚就不清不楚吧。方眠叹了口气,问:“小妹为什么要困你?你肯定知道原因吧。”
穆静南睁开眼,无声望着窗外,没有回应。
“你到底有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方眠又问。
这回穆静南开口了:“没有。”
“你这病还想治吗?”
“不想。”
方眠:“……”
这家伙生起病来,脾气变得任性了。
“那你啥打算啊?”方眠问。
穆静南不做声,默默把手搭在车上,想要开车门。方眠眼疾手快,咔哒一下把车门给锁了。
“你现在这样能去哪儿?世道不太平,南都确实好点儿,但听说最近很多人失业,治安比以前差多了。你一个人走街上,又这副样子,小心别被人拐走,卖去夜店当牛郎。你以前说世道乱我不能独自生活,打脸了吧,我看你才是生活不能自理。”
穆静南垂着眼眸,淡淡道:“我不能麻烦你。”
两相沉默,火红的梧桐叶蝴蝶般飞过车窗前,上上下下,蹁跹而过。漫长的寂静里,他低哑的声音响起,“阿眠,我很抱歉。”
方眠又叹了口气,一个人支撑偌大的家族那么久,可除了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后母,好像并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甚至巴望他快点出事,他应该很心寒吧。
转头看他,他目光寂寂,追随着漫天飞舞的梧桐叶,神色间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怼,只是冷冷清清,不言不语。又或许,他从不曾企望那些人的感激和报答,他只是在履行他作为“穆静南”的责任。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完成的一切。他累了,需要休息了。
方眠握着方向盘,忽然问:“穆静南,你的事儿都办完了吧?”他顿了顿,又道,“南都你守住了,穆家你护住了,小妹你扶起来了,该安排的事儿你都安排好了,没有别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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