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神色一凛,由于晚上有贺紫湄的献乐献舞,此刻的撷芳阁里可谓是满座宾朋,都是京城、甚至外州郡赶来的八方名流贵胄。
“如果蚀火被点燃,会先从撷芳阁烧起来,然后蔓延整个尚元城!”魏瑄道。
撷芳阁是首当其冲。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苍青的声音,幽幽道,“魏瑄,还有件事得告诉你,萧将军此刻也在撷芳阁。”
什么!
这消息简直如同一个惊雷,魏瑄整张脸刹那间如被冰霜。
云越看他神色骤变,问,“什么事?”
魏瑄暗暗攥紧拳,一字一句道,“萧将军也在撷芳阁。”
云越面色一震,立即道,“上马!去撷芳阁!”
此时已经入夜,除夕夜宵禁取消,撷芳阁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云越率领骑兵到时,顿时心道不妙。
人群将整条街的街口都被人流堵死了,骑兵到来时,如同海潮般的人不但不退,反倒结成了人墙朝前涌来。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赏灯逛街的。
而且这些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面色不善,在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冬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
“是明华宗的教徒!”魏瑄道,“当心,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这些人纷纷掏出了刀斧,红着眼睛向他们砍杀过来!
云越虽然带着锐士营,但是由于大部分锐士营都被刘武调度北上作战了,余下只剩几百人,还有留下一半值守,他带出来的不过一百多人。
这些明华宗的教徒,简直就是发了狂的疯狗,他们的一百人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
撷芳阁外有河流环绕而过,隔着河已经可以看到撷芳阁辉煌璀璨的灯火,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行。
云越率领的锐士已经和暴徒们混站在一起,那几乎是五六个暴徒围攻一名锐士,混战中不时有人翻落马来被砍死砍伤,或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魏瑄一剑劈开一个暴徒的斧子,向云越喊道,“陈司长的步兵还在后面,没有入围。”
云越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让传令兵攀上最近的石台,手举着火把向长街那一头打手语。同时迅速摘下自己的私印,绑在箭上,拉满弓,一箭遥遥越过人群,在夜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在长街那一头落下。
陈英刚刚带人赶来,一见形势不对,拔下飞箭,解下印绶,急速道,“找匹快马,即刻去灞陵大营调兵,京城明华宗教徒暴动!”
云越目送长街尽头那点火光迅速移远。
他心里其实没底,这是他的私印,并非军令,能不能调动灞陵大营不好说。
更何况这支军队正是两个多月前,跟随郑国舅发动兵变的军队。事后被萧暥大换血,人心不稳。
千钧一发时,让这支曾经发动过京城流血夜叛乱的军队,再次兵发京城,过于大胆了。
但比起北军循规蹈矩的老兵,这只军队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相对不守陈规,急于立功,所以他押灞陵大营!
他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已下,没有余地了。在战场上只有直面敌人这一条路,犹犹豫豫只会死得更快。
看着蚂蚁搬黑压压涌来的明华宗信徒,他看向魏瑄,想嘱咐几句,却见那孩子虽只有十几岁,却面沉似水,心如磐石。
云越心知,今夜他们两人要共渡生死了。
但是就算只有百人,他们也要冲进撷芳阁!
魏瑄沉静道,“云副将,我们人少,要聚集成拳,避免被分割吃掉。”
云越点头,这正是他所想的,“全队聚拢,冲上桥去!”
靠骑兵的冲击力夺取这座桥,阻断不断涌来的明华宗教徒,也是冲进撷芳阁的唯一通道。
云越看向魏瑄,“准备好了吗?殿下?”
魏瑄点头,沉静地握紧剑。
今夜,纵然万死一生,也有进无退。
第93章 赌徒(一)
苏钰盯着萧暥修长的手指上戴着纯银色的指环,赏心悦目,好看地让他觉得刺眼。这是谢映之的指环。
再看萧暥的发丝微乱,衣裳也换了,脸上因为戴着假面,看不出脸色。但即使戴着这修容的假面,这张脸依旧隐隐透出逼人的秀美来,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眼神还是那么摄人心魂。
苏钰如鲠在喉,很想问问萧暥刚才他和谢映之在里面做什么,但那还用说吗?
他的喉咙里像吞着个钉子般难受:“玄首呢?”
萧暥:“在布阵,镜花水月阵你可听说?”
苏钰正心烦意乱,随便道:“那是专门针对千里眼的。”
萧暥道:“这撷芳阁里满布了千里眼,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所以谢先生用镜花水月阵让他们的千里眼都变成了瞎子。”
苏钰一抬眉,似乎察觉到了异常,问:“他们?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萧暥道:“这就是我要你去把其他的玄门弟子召集起来的原因,我待会儿一同跟你们讲。”
萧暥知道:一来,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每个人都要他介绍一遍,还办事吗?
二来,他对秘术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他需要把所有参与的人召集起来,开一个小会,有什么疑义当场提出,集思广益,当场解决,然后制定行动计划,那是最高效的方法。
苏钰不冷不热道,“我没有玄首指环,就算我去召唤他们,他们也未必听我的,所以公子还是自己去吧。”
萧暥心道,他能去他早去了,问题那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稍微一想,立即明白了,苏钰是玄门新秀,现在谢映之把玄门指环给了他萧暥一个连玄术都不懂的人,苏钰气不过,这是在耍性子,故意给他吃软钉子。
有点麻烦。
萧暥这会儿没工夫跟他绕弯子,道:“公子似乎对我颇不服气。”
苏钰没料到他那么直接,顿了顿,然后挑着眉上下打量他:“你现在这模样,倒是顺眼些了。”
言外之意:你有什么本事?你就不就仗着好模样引诱了玄首?连玄门指环也骗到手了。可是就算你有这指环,没人听你的,有什么用?
萧暥点头承认:“我确实没什么本事。”
苏钰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没想到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萧暥也不去跟他争,就闲闲逛到了白玉栏杆前,这里已经是五层了,但仍旧能遥遥看到中央大厅。
贺紫湄正在一个悬空的青铜盘上翩翩起舞,那铜盘不过只有一个井盖大小,她的正前方还有两个小的铜灯盘,里面燃烧着火焰,恰到好处地把她轻盈的姿态印在墙壁上,光影交错间,墙壁上似乎有无数影子交错着翩翩起舞,看上去光怪陆离。
萧暥不由想到掌中起舞的赵飞燕。
苏钰不知道萧暥打算做什么,就跟了过来。
毕竟谢映之把戒指给了萧暥。而且他认为萧暥这人长得好看,脑子不见得好使,谢映之为了怕他再丢,大概是有让自己护着他或者看着他的意思。反正只要他不被什么登徒子拐走,其他的才不管。
这时,一个托着果盘的侍女款款走过,萧暥顺手就捞了几颗蜜枣,尝了尝,甜。
然后他回头问苏钰:“吃吗?”
苏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看他倒很好吃的样子,于是就接过来放在嘴里。
可他还没来得及尝出个酸甜苦辣来,只见萧暥手里把玩着几颗枣子,忽然手腕一翻卷,指尖轻轻一弹,一颗枣子嗖地飞了出去。
紧跟着,贺紫湄脚边的灯盘中,火苗微微一颤。然后倏地腾起,把那颗蜜枣瞬间烧融了。
苏钰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看到他出手,都不敢相信他有这一手!
这里可是五层啊,那灯盘只有碗口大小,这么远的距离不偏不倚正中灯盘?
那人的眼力得要多好?不仅出手得要准,力度把控还分毫不差!
且他这一手非常快,在座观众数百,居然都没人察觉。
他心中正大骇间,只见萧暥又徐徐摘下了玄首指环,那剔透如冰雪的银戒在烛光下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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