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善罚恶的希望。
“修炼邪法,滥杀无辜,为一己之私伤损他人魂魄……”明无霏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句念出这几个罪名,愤怒且悲哀,“他们难以再入轮回,不知要在忘川之下受多少的苦难和惩处……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何以如此?”
李青山颤抖着看向她良久,惨然笑道:“他们……不,我们是恶人,是做错了事,该如何罚,任由天道定夺。只是那天韩溟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不能答,想请你们为我解惑。”
明无霏言简意赅:“说!”
李青山回忆着那日韩溟义愤填膺的模样,喃喃复述道:
“我们命如草芥,形同蝼蚁。从来不曾有人向我们伸出援手,为何要要求我们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善,而放弃拯救我们在意之人的机会?你让快要冻死的人丢掉偷来取暖的棉被,这就是所谓的善吗?”
冷天道蹙眉,半晌,冷冷一笑:“原来那么多条人命,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一条偷来的棉被。”
秦离繁眨眼,认真又难过地问:“而且,真的没人为你们伸出援手吗?”
李青山怔住。
“怎么没有呢?”玉蘅落扯着飞机耳,“那个为了救林六儿母亲落一身伤的书生,那个跳水救白萍萍女儿的樵夫,那位给了韩溟无数帮助的米铺老板和他的儿子,那位给赵五赊药的大夫,以及危急关头还在救赵五的无名少年……他们,不是人吗?”
老船夫道:“你们五家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曾互相帮助过?”
李青山听着这一句句的质问,忽然觉得为韩溟一番话迷惘了这么久的自己愚蠢又可笑,真真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时,云不意的主枝游到他面前,枝叶垂落的阴影像一道淡漠而悲悯的视线。
“你们最初选中的那些‘养料’,正是曾经向你们伸出援手的好心人。想来你们心里也清楚,如你们这般的底层人,能够主动诓骗来做养料的对象,只有他们。”
“一开始就选择牺牲掉那些曾经帮助过你们的人,却说世间的善意虚无缥缈,抱怨无人相助,这是什么道理?”
云不意看着这个年迈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咽气的老人家,并未给他、给地上那几张人皮的主人留一点颜面。
“老人家,世事素来公平。以他人血肉灵魂为柴薪取暖,就算苟活一时,也会冻毙于人世的风雪,因为被你们扔进火堆的,恰恰是那些愿意送你们棉被的人。所谓取死之道非宿命也,乃抉择焉。”
人间大路千万条,多的是人不走他们这条路。
每日都有人在承受失去所爱的痛苦,每时每刻都有人疯狂,有人死去。
云不意不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事实如此。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走出挚爱离世的痛苦,可这些人里有九成九,也不会因此残害他人性命而为自己造梦。
韩溟四人体内的业障都是因为吃蘑菇累积的吗?
不,是因为他们本就罪孽深重。
……
良久,李青山苦笑一声,颤颤巍巍地起身走向水井,虽然有烟筒当拐杖拄着,但依旧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如同他们的人生。
云不意冷眼看着,到底心内不忍,问他:“你想做什么?”
李青山低低咳嗽:“把井里那颗西瓜捞上来,我也该走了。”
“……我来吧。”
云不意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枝条探入井口。
水井早就干涸,井壁干燥开裂,井底铺着一层沙土,半掩着一颗早已枯瘪的西瓜。
云不意的枝条在西瓜上敲了敲。
可惜了,还是个沙瓤的。
明无霏与老船夫已经将墓底的魂魄全部导出装进葫芦,正面无表情地收拾地上的人皮。
赵五四人虽死,灵魂尚在,被生前修习的邪术拘在体内,浑浑噩噩,想来是传授他们术法之人的手笔,将他们也当做了备用养料。
明无霏想,这间宅子里的人一生困苦,最终行差踏错,无论是否遇上他们,死后都不得安宁。
只为了一场团聚的美梦,竟执念至此,害人害己。
人啊,真是一种混乱危险的生灵。
西瓜捞上来了,李青山扔掉烟筒,抱着它倚在井边,疲惫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多谢了。”他向云不意拱手,“作为报答,我再告诉你们一件关于见诡组织的事吧,这也是我所知的最后一点东西。”
秦方颔首:“愿闻其详。”
“见诡组织规模不大,成员基本都是我们这样出身穷苦的百姓,做了恶无人维护,死了也没人找寻。除掉我们无济于事,想从根本上瓦解这个组织,要么……使天下再无哭声。要么,就杀掉邪术的源头。”
云不意等人默然。
人老活成精,这位抓重点抓得这样准,若非过于执着和心软,何至于走到今日这种下场。
李青山却似乎并不懊悔,他搂着西瓜,在做完最后一件事后便安详地阖眼,嘴唇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以及……快走。”
最后四个字微不可察,却让在场的人与非人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惊怖,如同直面雪山崩毁的夏虫,在天塌地陷之前般的意乱心慌。
云不意最先反应过来,枝条疯长卷住所有人。冷天道紧接着抛出竹简,玉色光芒罩落,加筑防护。
几乎在竹简灵光合拢的那一瞬间,漫荡如山的夜色如铁幕砸落,顷刻间覆盖整座荒村、鬼蜮、山林。
黑暗粘稠而厚重,云不意感觉自己像被松脂裹住的小虫,浑身上下满是沉重的禁锢之感,忽然十分能体会大圣爷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痛苦。
所幸有冷天道的法器为他分摊部分压力,让他不至于真被憋死。
“什么情况?”
玉蘅落疑惑地问,声音落在云不意耳朵里,仿佛被风吹散了似的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老船夫估计是听不清,以为自己的声音也这么小,便扯着嗓子大喊:“支撑鬼蜮的根基消失,鬼蜮要崩解了——”
秦方也喊:“上次不是这个动静啊!”
明无霏跟着喊:“有人在鬼蜮消失的之前从外面发起攻击,想借着这股异域毁灭激起的空间乱流将我们一锅端——靠北!别让我知道是谁家祖坟冒黑烟的缺德货干的这种事!”
云不意被这三声咆哮震得脑瓜子嗡嗡的,张口咆哮回去:“我才要靠北嘞!你们小点声啊!”
四周静默片刻。
冷天道无奈:“你的声音也不小啊,而且口音还被带偏了。”
云不意:“……”
“噗嗤。”
秦离繁发出小棉袄漏风般的笑声。
空间乱流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云不意便觉得身上一松,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被突然移开,一直向外发力的枝蔓无所依凭,当场炸开,噼里啪啦抽在山体上,霎时一阵地动山摇。
秦离繁刚落地,就被晃得扑进同样站不稳的秦方怀里,玉蘅落更是如滚地葫芦一般翻了好几个跟头。
明无霏和老船夫倒是站稳了,只不过一个□□拄地,一个倚着桃木斧,狼狈中透着些许帅气。
唯独冷天道一身潇洒,不但扶着云不意的枝条稳稳站定,还随手提起滚到自己脚边的玉蘅落,放到云不意张开的叶片上。
玉蘅落都滚懵了,晕乎乎与他对视,不知今夕是何年。
“妈耶!”
云不意这一波把自己也坑了,每一根枝茎都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作痛,再这样震颤一下,差点没把自己震散架了,赶紧缩成小苗苗状,咻一声蹿上冷天道头顶。
他刚在新地盘站稳脚跟,就见众人齐刷刷扭头,冲他怒目而视。
云不意一呆:“干啥啊这么看我?”
秦方抬手指了指从容淡定的冷天道,再指指自己与其他几个衣发微乱的人:“你偏心!”
三个字,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商榷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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