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明欢天才之名名扬天下, 他以七岁稚龄加入战局,被恭维簇拥着的岳擎也曾遥遥看过他几眼。
岳擎是主力高手之一, 在正道中的地位不一般,沈明欢不过是个后起之秀, 他自然可以高高在上地点评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他确实有些嫉妒这人的天赋, 可沈明欢成长的速度太快太快,很快他便连“求见”沈明欢的资格都没有了。
——星河把沈明欢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又学了自家王的不可一世, 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
见过沈明欢的人其实不少, 但他们都是偶遇。当时有许多人专程打探哪里危险、哪里有恶人、哪里有凶兽, 冒着生命危险赌一次见到沈明欢的机会。
在这种热烈的追捧下,刻录着沈明欢的留影石、画像传得到处都是,而他这位曾经的大能逐渐从世人的记忆中消退, 像是曾经的星河, 慢慢的无人问津。
岳擎依然很嫉妒沈明欢,嫉妒这人随口一句话、寻常一次露面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越是嫉妒就越是忍不住了解沈明欢最近的动向, 像阴沟里的虫子,窥视着他人灿烂耀眼的生命。
时间长了,莫名其妙地就深深记住了这幅模样。
一百年来,半分不敢忘。
沈明欢没打算杀人,他只想把岳擎打落两层境界,好让明天的白瑾无更有把握一些,不至于受伤。
他知道以他的实力要做到这点很容易,可是……
沈明欢沉默,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
他甚至还没开始动手,只用了神魂之力压制,岳擎的境界就已经开始跌落。
岳擎的反抗几近于无,沈明欢感受到他的境界从渡劫滑落至大乘,又至合体,茫然地收回神魂,真诚问道:“请问你是一心求死吗?”
哪个渡劫没有掌握几招杀伤力大的禁术,可岳擎怎么丝毫没有用的打算?
岳擎有些虚弱地扶着桌子,自嘲地笑道:“你想让我活,我求死也死不成,你若想我死,我求生也无用。”
沈明欢纳闷:“你好歹也是神域数一数二的大能修士,怎么一点斗志都没有?”
岳擎神色冷然:“在你面前,斗志有用吗?”
洛惊鸿觉得他说话太不尊敬,不满道:“岳擎,你自己窝囊,牵扯我王做什么?”
在外人面前,在公布了身份之后,洛惊鸿没再称呼沈明欢“兄长”。
沈明欢轻咳一声,饶是他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他们来者非善,岳擎这种态度已经算得上友好,否则,莫非还要让人家感激涕零下跪谢恩不成?
“沈明欢,你曾说你剑下不斩无辜之人,这话可还作数?”岳擎没有理会洛惊鸿,只望着沈明欢。
沈明欢微微颔首:“作数。”
“那就好。”岳擎说:“这些年,我虽杀过人,但他们无一不该死。我确实打伤过白瑾无,也打压过星河,可都没有闹出人命,我想我应该罪不至死。”
岳擎抬起头:“一百二十年前的正邪之战,我也参加了。”
这些话像是在求饶,这很荒唐。
修行之人须得一颗一往无前的道心,大多数人将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不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至少要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来。更何况岳擎也是执掌一方的巨头,靠求饶这种手段活下去,余生都会被人耻笑。
岳擎大概也觉得有些丢脸,他扯了扯嘴角:“当然,你是审判者,你若是觉得我该死,我也没有办法。”
“不敢当,我也很自私的。”沈明欢温和浅笑,并没因岳擎的这段话露出诸如鄙夷之类的神情,他微微退后一步:“事实上,我本就没想杀你。”
快穿回来内敛了许多的沈明欢不敢自诩执掌公正的神明,他对岳擎并不了解,无法断言这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可疑罪从无,他既然给自己下了“不斩无辜之人”的承诺,就应该更慎重地对待自己的誓言。
若是从前……
若是从前,他下手或许会更重些。可他如今已经不是星河的王了,星河不要他了,应该也不稀罕他为他们报仇吧。
“可如果我向你求助呢?”岳擎问。
他想他应该没有很怕死,但他确实不想死,会求饶,大抵也是因为眼前这人是沈明欢。他知道他说出的话会得到重视,会得到回应,而不是只单纯地变成敌人口中的笑料。
岳擎也确实可以无愧于心地说他的前半生没做过什么太大的恶事,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不敢。所有人都说沈明欢死了,可死去的沈明欢仿佛化作一柄利剑,仍旧悬在他的头顶。
倘若让别人知道他这些心思大抵会觉得很可笑吧?可他一时鬼迷心窍,被利益牵引着对星河动手,已经足够让他不安,实在不敢做更过分的事情。
举头三尺有神明,岳擎并不胆小,他不怕神明,他只怕沈明欢。
岳擎看向沈明欢:“如果我作为苍生中的一员,向你这位神域之首求助,你应不应?”
沈明欢不会杀他,但白瑾无会。
以他如今的修为,明天对上白瑾无,绝对毫无反抗的余地。而至于逃跑?上有手眼通天的白瑾无,下有遍布全神域的京华商盟,他能跑到哪里去?
沈明欢眉眼微垂。
他也在问自己,沈明欢啊,神域你还要不要管?生活在神域里的人,你还在不在乎?
沈明欢抬眼,对岳擎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应。”
怎么舍得不管。
岳擎顿时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忽然就有些想笑,于是他便任由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又不知哪来的勇气,他胆大包天地怜悯道:“沈明欢,你真可怜。”
纵横来去、一剑无敌于人世又如何?他觉得沈明欢未必有他活得轻松潇洒。
太善良的人是不容易快乐的,而沈明欢更是“善良人”中的佼佼者,甚至严重到圣父的程度了,竟然连伤害过自己的人都舍不得置之不理,何其可笑?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操心,又何其疲惫?
沈明欢过得惨他就快乐,岳擎嘴角的笑容越绽越大。
“你再笑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洛惊鸿冷冷地说。
她不知道岳擎在笑什么,但那神情显然不怀好意。
岳擎没理她。
沈明欢在的时候,洛惊鸿就是一柄刀剑,既然是武器,主人没发话的时候,就不会出鞘。
岳擎当恶人时觉得惊惧不能安,但如今他被划入沈明欢的保护圈,忽然就明白了世人为何这样推崇沈明欢。
*
第二天白瑾无在东海没有等到岳擎。
千机门一大早就放出了解散的消息,半数弟子天一亮就离开了宗门,剩下的人不愿离开,于是便在原地建立了一个小千机门,原先的大长老当了门主。
是的,岳擎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东海附近的散修早早占了位置看热闹,本来还在遗憾没打起来,结果又发现白瑾无一直不曾离开。
白瑾无从日出等到日落,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似对岳擎这种行为很不满似的。
这可真是奇哉怪哉,岳擎实力比他高出一截,如今对方不战而逃,将千机门拱手让出,应该可喜可贺才对,怎么白瑾无看起来还挺盼着和岳擎打一场的?
“我怎么会在屋顶上睡着?”林遥川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腰酸背痛,他揉了揉肩膀,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江云起跳起来练了一套剑法算是复健,“还有我,我也睡着了。林兄,我们该不会是遭了谁的暗算吧?”
“不会吧?我们铸剑山庄好歹也是有大乘高手坐镇的。”
沈明欢施施然喝了一杯茶,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暗算,是你们自己困了,我亲眼看见的。”
“是吗?”林遥川与江云起面面相觑。
他们昨天也没做什么啊,怎么会困到忽然就没有意识地睡过去?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沈明欢苦口婆心:“林兄,沈兄,修行再重要,你们也要保重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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