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差点被冻得一个瑟缩。
这是第一次,他在宿怀璟身上感受到极冷的体温;也是第一次,宿怀璟爬上他的床,忘了让自己手脚全都暖和起来。
容棠闭着眼睛,心里闷疼,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滚了滚,极难得极难得的,替大反派取起了暖。
他们在沐景序的家中住了三天。
第二天清晨,沐少卿就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如纸,神态却坦然地好似从未受刑。
他拿着一卷案宗,跟宿怀璟随口聊些东西,柯鸿雪端着药进屋,太阳穴跳了跳,没好气地把他手上那卷纸扯了开来。
沐景序病假结束的那天,虞京城内满城喜庆,金粉河上飘着金箔做成的河灯,每一盏都在为帝王祈福。
城门大开,四方来贺,大虞天子为期三日的万寿节,终于拉开帷幕。
容棠从沐府离开,看着沐景序面无表情地穿着一袭白衣,被柯鸿雪抱上进宫的马车,衣袍背面渗出点点鲜血,脑子里一瞬间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狗皇帝过什么生日,死了算了。
第122章
天子生辰,普天同庆。
又恰逢新朝国历整十年,仁寿帝对这次庆典的在乎程度相当之高,光看礼部一块砖——小卢大人这几个月来连轴转的程度,就可窥一二。
皇宫设了多处宴会场,主殿内坐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一品大员,以及各国使团,容棠没有去凑热闹,沐景序和宿怀璟的官职也不够高,他们便在偏殿坐了下来,倒也算是清闲自在。
宴上一言一行皆有太监盯着,有人笑得真心,自也有戴着面具。
容棠看着沐景序下车前又换了一身的白衣,以及柯鸿雪随身带进宫内的披风,就觉得这饭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可还是要与群臣一起做出一副敬谢皇恩、感念盛世的样子来,多少有些烦躁。
赴会的人群分三六九等,容棠坐在席上,面前摆了一碗汤,佯装喝了两口又放下,视线在厅内随意扫视一圈,看见一道身影,稍顿了一下,向宿怀璟递去一个问询的眼色。
宿怀璟顺着望了一眼,瞧见秦鹏煊正起身,似要出恭离席。
他凝神注视几秒,移开视线,冲容棠点了点头。
盛承鸣王位请封旨意前两日就下了下来,等到万寿节后便要启程去封地。
听说为此,已经晋升的怡贵妃娘娘和张阁老,私底下还与盛承鸣爆发过剧烈的争吵。
但二皇子心意已决,决心不愿再留在京城掺和这一滩浑水,陛下感念他纯孝识大体,特赐封号为瑞,彰显天子器重。
容棠看着秦鹏煊从偏殿离开,这三辈子以来,第一次看这位草包世子也顺眼了起来。
原著中武康伯起事是在这个秋天,却并非万寿节庆典之上。
但这一世各方因素影响之下,宿怀璟前日得到信,说武康伯已经在宫中埋好了暗线,打算在宴会结束后刺杀盛绪炎。
事成不成两说,但他在这个时候动手,容棠其实很想上去补两刀。为宿怀璟也好,为沐景序也好,为自己一肚子憋的无处可泄的怨气也好。
哪怕为了前朝那些无辜惨死的、本该鲜活的人们……
宫宴从天亮持续到天黑,离宫前容棠往后望了一眼,瞧见一片琼楼玉宇不夜城。
皇子们从韶华殿步出,盛承鸣走在最前,脸上带着些许红晕,看起来被灌了不少酒。
太监宫女簇拥之下,有人在队伍最后缓慢行走,步伐微乱,很快就被兄弟们甩在了身后。
容棠冷漠地收回视线,跟宿怀璟并排,顺着出宫的人流往外,混在一片高冠朝服之间离开巍巍宫城,与大虞皇宫内的五皇子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宿怀璟余光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握住容棠的手,轻轻捏了捏。
容棠会意,抬眸冲他绽开一个笑意。
武康伯事变是原著中相当重要的转折点,小说重心逐渐从前期宫斗,向后期权谋进行转移,于男主盛承厉来说,是一次天赐的良机。
但在这一世发生,于容棠来说,其实更像是看个乐子。
他挺乐意看见京城污浊成一滩浑水,也不需要如前两世那般从中斡旋,想方设法地为盛承厉谋一点福利。
武康伯注定要死,盛承厉在万寿节前从皇陵回来,定然也有他的打算和图谋。
但这一切与容棠或者宿怀璟关系其实都不大,他更想看见的其实是今夜之后,太医院院判下的诊疗书。
总不至于让盛绪炎毫发无伤地过完这个生日吧?
容棠这样想着,一路无言出了宫,皇城依旧热闹非凡,万寿节期间没有宵禁,处处都灯火鼎盛,烟花在城墙上点燃,夜空都被炸出点点繁星。
容棠坐在马车上,问宿怀璟:“你觉得消息什么时候会出来?”
宿怀璟说:“三日后吧,等万寿节结束,各国使团还未离京的时候。”
容棠随口问:“为何?”
宿怀璟摆出一盘蜜饯,让容棠填一填宴会上未进食的肚子,一边说:“天子生辰遇害,乃是不祥之兆,有暗示他得位不正之嫌,盛绪炎断然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上给自己留下把柄。”
容棠叼了一颗蜜饯:“那又为何要在各国使团还未离京的时候呢?”
宿怀璟:“天子生辰,大臣谋反叛逆,那是诛九族的重罪,还会引起国民非议。但如果陛下心怀仁善,广邀各国皇子公主与使臣来我大虞赴宴,却被心怀不轨之徒宴上行刺,则有破坏两国和平、挑起争端的嫌疑,届时可以扣下使团,向周边各国讨要一个说法。”
马车行驶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宿怀璟说着顿了顿,道:“毕竟武康伯一个人,很难躲过宫内重重搜查,在宴会上对皇帝下手,有他人协助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容棠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你有做什么吗?”
宿怀璟浅浅勾唇,终于露出这三日以来唯一一个姑且称得上真心的笑意,开门见山:“棠棠是想问我有没有帮武康伯吗?”
容棠点头。
宿怀璟说:“明面上做什么都很容易被查出来,我向来不会冒这个险。”
他最多只是命人给武康伯递过去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让他误以为今天是个好时机,宫内来往人员众多,侍卫无法悉数盘查,适合他对仁寿帝下手。
其他的接触再也没有了。
容棠却觉得以宿怀璟的性子,不可能真能忍得住不往其间添一把火。
沐景序背上伤痕历历在目,染红的白袍一件一件洗净晾干挂在了院子里,容棠不止一次看见宿怀璟望着那些沾了血的白布发呆。
他怎么可能真的不下手?
看出他的顾虑,宿怀璟笑了笑,捏住容棠的手,语调温柔平和,情绪平稳又淡然,轻声道:“棠棠,你知道有些伤口,若是处理不当,一开始或许与寻常无异,很快就会愈合。可随着时间推移,内里一点点溃烂,直至伤入骨髓,某日一朝爆发,再也无法痊愈,几天之内就会死去吗?”
容棠微微一愣,差点就想脱口而出:破伤风。
宿怀璟:“武康伯谋反与我没有一点关系,陛下的伤势处理跟我也不存在一丝联系。今时今日,他年某日,陛下总该殡天的,但我总想着,若是让他轻飘飘又单一地被人谋逆篡位而死、被儿子夺位杀死、被妃嫔背叛害死……”
大反派浅浅笑开,表情透着几分单纯,轻声道:“我总觉得不够呢。”
非得一项项全都体验完全,让他从龙椅上狠狠摔下来,体验众叛亲离、体验枕边人背叛、体验亲子离心、体验臣子反心……然后再一点点将痛苦加诸肉-体。
鞭笞、钳指、贴面、挑筋、断肢、挖眼、削成人棍……
再放他与蛇虫鼠蚁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口、在旗帜高悬的城墙上,日复一日地,感受着绝望,能听见却看不见百姓的目光与议论,如最低等的牲畜一般,死在天光大亮之下。
否则该怎么报他父兄尽死的仇?否则该怎么还他三哥那一身的断骨重塑与满背交错的血痕?
宿怀璟笑得温柔又和煦,看不见一点阴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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