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七应了一声,推门走进室内。
房门被打开,天光顿时倾泻而入,微尘在光亮下跳跃,昨夜里占满了室内的烛火似乎已经被人无声地灭了。
——似乎不是吹灭的。
简寻下意识往屋内看了一眼,他目力极佳,就见原本的几个烛台上都插着一小截刀片,刀片将烛心斩断,深深插入红烛里,却不会影响后续使用。
这暗器的使用手法很精巧,会选择这种轻薄的东西,说明丢暗器的人力气不大,比不上寻常男子,哪怕是沉甸甸的飞刀也能一击即中。
不过越轻薄的兵刃越考验功底,没有十几年的修习经历,很难做得这么完美无瑕。
这烛火一看就是沈七昨晚斩灭的,这位看起来像是平平无奇的侍女,实则深受太子殿下信任,连护卫营的其他人都要敬上她几分,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沈七还不知道自己的看家本事都被简寻看穿了,她带着梳洗的用品走进内室,照旧把东西放到屏风内,自己走到屏风外,随时听候太子殿下的传唤。
宁修云刚刚睁眼,目光一抬,就见简寻的身影在天光的照射下映在屏风上,好似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清明。
注意到沈七送过来的东西,他沉默片刻才开始日常梳洗。
穿上太子的常服,贴上人/皮面具,再戴上那半张铁面,今日份的晨间梳洗才正式算是完成。
宁修云伸手摸了摸脸颊,入手和正常的皮肤别无二致,就是面部没什么触感,真是让人生厌。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说不清是晨起的情绪波动,还是又要这样虚伪地走出这道屏风让他心中不快。
沈七见状,对内室门口的简寻说:“麻烦简公子到后厨走一趟,把今日的早膳带来。”
简寻:“是。”
他应了一句,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七注视着这人的背影离开,这才把屏风撤掉,妥善收好。
宁修云此时披头散发,他拿着发带本想随手束上,但被沈七制止了。
“殿下,这样看着会很眼熟。”沈七尽量委外地提醒道。
宁修云沉默片刻,把手里地发带往沈七手边一伸,说:“你来。”
沈七接过发带,又从行李的妆匣中随手拿了枚流云簪,她审美一流,给宁修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下摆长发散开,并不会让人有受束缚的感觉。
宁修云称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多谢殿下夸奖。”沈七道。
宁修云却又问:“你昨日和他起了冲突?”
沈七拿简寻当太子的枕边人,自然是有几分恭敬在的,但今日两人之间的氛围略显僵硬,不知道是背着他闹出了什么事来。
沈七动作一顿,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宁修云对简寻的事情都很感兴趣,问:“是因为何事?”
过了一夜,沈七已经不觉得难堪了,只当笑话讲给太子殿下听:“属下太过热心肠,简公子自认是有家室的人,要和属下划清界限的。”
宁修云闻言愣住了,沉默了好半天他才低低地笑出了声,道:“倒是难为你了。”
他伸手摆弄了一下发间的簪子。
那枚木簪还在宁修云手中,可惜一时半刻是用不上了。
宁修云沉吟一声,说:“你认为,简寻如何?”
沈七道:“简公子一表人才,武艺高强,沈统领说护卫营除了他能和简公子比划两下,其余人都在简公子手下走不过几个来回。”
宁修云又问:“说点别的。比之护卫营的其他人,比之沈三呢?”
说点难听的,宁修云问这一句,不是想听沈七变着花样恭维简寻。
沈七比之护卫营其他人更加伶牙俐齿,她入护卫营之前常在鱼
龙混杂的地方游走,这些话沈七张口就能说上半刻钟都不带重样的。
可说是说了,实际未必有几分真心在的。
沈七犹豫片刻,面色一沉,道:“简公子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在护卫营中恐怕很难和其他人和谐共事,虽在武力上略胜一筹,但很多时候想要让人信服不可能单凭武力,沈统领也并非只有武艺这一个优点。再者,简公子还太年轻了,单说玄青观一夜,即便下手果断,可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若非有护卫营的人襄助,简公子如今恐怕已经不在江城,而是去其他地方逃脱追捕了。”
这一番话可谓十分不留情面,就差直说简寻是个愣头青毫无经验可言了。
但宁修云却轻声笑了,他早猜到会如此。
沈三和沈七乃至护卫营上下,对简寻的优待完全出自对方能影响到太子殿下的喜乐。
沈七这个和简寻接触多次的人都会如此想,护卫营其他人只会更加轻视简寻。
好像简寻这个人身上,在甫一出现时就打上了“太子”的标签,此后想要推翻这个印象,按照正常的共事时间来看,恐怕等月余后南巡车队出了江城都很难转圜。
简寻如今在护卫营中位置很尴尬,沈七出于对简寻身份的考量,没有让简寻入住挤满了护卫的西院,无法融入这个群体,过少的接触,都会让护卫营对简寻的印象浮于表面。
宁修云意味不明地说:“和你想法一致的,护卫营中应当有不少吧?”
沈七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来时的路上,遇上一堆同僚嚼舌根的情景。
沈七可和沈三这个会优待手下这群人的统领不一样,她不但没什么同事情谊,还十分喜欢看热闹。
于是嘴角一扯,乐呵呵地说:“的确不少,属下晨起来时,就见到几个。”
沈七说着又将早些时候的情景在太子殿下面前重现了一遍。
她这次在模仿上下了十成十的力,连最后那句:我估摸着这位也长久不……”语气中的戛然而止和震惊的尾音都学了个惟妙惟肖。
宁修云甚至通过音色和声线,迅速锁定了那个倒霉蛋是谁,“沈二十三?”
“殿下好耳力。”沈七赞道。
“好,既然他不服,那就让他和简寻比试一番,输了……就跟着沈五先去樊城待着吧。”宁修云一锤定音道。
于是简寻带着早膳进来,就从沈七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将食盒放到桌上,表情欲言又止。
宁修云鲜少见他如此为难,便开口问道:“你不敢?”
“并非如此。”简寻正色道:“属下久不与人对练,不太能拿捏好下手的轻重。”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但听着总有几分自满在,好像护卫营的人还需要他礼让一般。
再到了边上的沈七耳里,就像极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年轻在她面前口出狂言。
原本她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现在倒是真想看简寻在护卫营手上吃瘪,好让这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宁修云倒不觉得简寻是在吹嘘自己,不说原书中说他战功赫赫,乃是战场上的一尊杀神,单说沈三对简寻的褒奖,他也认为这人是真的有这种本事。
宁修云于是开口道:“你不必留手,尽全力便是,孤也想看看,孤的护卫营和江城的青年才俊之间,究竟孰高孰低。”
简寻躬身行礼:“属下明白。”
这场比武最终定在早膳的一个时辰之后。
沈七把由头都想好了,她于西院中召集护卫营今日没有轮值的人,在众人面前扬声道:“有人在背后口出狂言,被太子殿下知晓,殿下明白诸位都对简公子入职护卫营心有疑虑,今次,殿下特在后院内设演武场,在场的各位都有向简公子邀战的机会。胜者有赏,败者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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