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乔瑜喃喃道,撑着一双雪腕想坐起身,“我们这是到哪了?”
好大的风雨!
纵使连年幼的弟弟都替他挡着雨水,乔瑜还是湿了近半的衣衫,他毫无粉黛的素净脸庞光洁如玉,仿佛刚刚洗过脸般,水珠浅浅地流入领口,几缕青丝紧紧贴在额角、粉腮,如同刚出水的芙蓉美丽动人,不可亵渎。
“哥,我们快到驿站了,你先躺下,别被风吹到再受了寒!”
乔芮知道哥哥身体不好,第一个出声催促,十几岁的少年脸上满是坚毅和烦忧。
“对,瑜儿快躺下,这应是阵雨,要不了多久就能停了。”
乔朗一抹脸上的雨水,也跟着说道。
而重重雨帘后,一队快马加鞭、全副软甲的人正在官道上赶路。
“将军,前面有辆木车停着,似是丢了马。”
周歧也看到了,心念一动的他没有听偏将的建议视而不见,而是兀自停在那木车的车厢外。
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和仆从正紧张地看着外面,身后护着的应是家眷,都戴着避风雨的帷帽,看不清身形。
“老丈,冒犯了!我带几个好手领你们去驿站避雨!”
“请勿慌乱!”
说完,周歧吹响了铜哨,几个随身护卫便出队来听候吩咐,一字排开地护在车厢周围,另有四个护卫攥起马车的缰绳,靠座下的骏马使力拖动木车。
没用多久,两辆马车便成功到了驿站。
乔朗下车后顾不得感谢,先和驿站的人表明身份后定了两个房间,让夫郎带着孩子和兰草这个哥儿先行换洗一番,自己也和几个大老爷们仆从整理了一下行李和仪表。
“将军,这家人忒不识礼数了。”
偏将周牧用干巾擦着盔甲上的雨水,大咧咧地吐槽着。
“操心家眷身体,有何不好?”
周歧一口饮下驱寒热身的黄酒,眼神晦暗,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偏将听出这意有所指的话,立刻噤声,他知道前段时间少将军又偷放了一个贼人,甚至还被迷了心智般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贼人身后讨好献媚,浑然不顾将军的安危。
早知道,贼人偷的千年灵芝可是要给将军治伤入药的!还好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有少民来报恩奉上了家藏灵芝,这才不至于让将军留下后患。
哼,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也不知将军什么时候才能把少将军给踢出将军府。
周牧想到这里就觉得不忿,连刚刚的乔朗一家人都抛之脑后。
两刻钟后。
乔朗带着家眷特意来感谢伸出援手的恩人,要是再在暴雨冷气中待久了一点,他真怕瑜儿撑不下去。
“不过些许小事,不必挂怀。”
周歧抬手示意乔家几人起身,淡淡地说道。
“我家将军心善,你们把恩情记在心里就好,只求能别……”
话唠周牧憋不住又叨叨了几句,被同僚瞪了几眼才住嘴。
我又不傻!瞪我干嘛?
他都和驿丞打听清楚了,这乔朗是来赴任的小县令,归将军管,迟早会知道将军身份。
将军?
乔朗眼里划过一抹喜色,想着还有些发烧的孩子,鼓起勇气道:“多谢将军!”
“请问将军的队里可有医者?”
“医者?”
“小儿重病,还望将军援手,感激不尽。”
乔朗俯首说道,夫郎和乔芮也连连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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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狭小整洁的房间里, 周歧正坐在桌边的木凳上,和其他人一样看着略懂岐黄之术的属下周佟帮乔朗的孩子看诊。
已经放下的粗糙床帘纹丝不动, 视线无法穿透。
乔瑜的爹爹宋鸢坐在床边,他小心地将孩子的袖子卷起来一些,露出了白得耀眼的雪腕,几无血色,清瘦得不堪一握。
周歧本来还在和乔朗闲谈,琢磨着应将这朝廷派来的县令打发到哪一个小城,见属下已开始诊脉便住了口,看向床畔的目光瞬间被那截雪腕牢牢吸引。
男人不禁站了起来走到床边,那雪腕下的纤纤玉手也映入眼帘, 完美无瑕的手便是精工巧匠的精雕细琢也创造不出,曲线起伏的每一个弧度都那么流畅无暇, 几乎摄住了周歧的呼吸,而圆润的指甲近乎透明,也是无甚血色的样子,能看出主人的身体病弱已久。
“情况如何?”乔朗还没开口,周歧便关心地问道。
“回将军, 这哥儿的体质孱弱,又兼中暑后受寒, 急需服汤药后静养。”
周佟收起诊脉的手继续说道:“不过此地无甚药材, 只能暂时吃些甘露丸等对症丸药压制,等到了城中再寻正经的大夫细细诊治。”
“甘露丸?”
“若服用玉露丹如何?药效似乎相近。”
“将军万万不可!”周佟连忙阻拦,“玉露丹何等珍贵?这哥儿又不是甚么金贵人, 何需用此?”
“将军赠几枚普通丸药即可。”
“所以可用?”周歧可不管什么金贵不金贵,那一瓶玉露丹还是他偶然从拍卖会上拍得的神医谷之物,五颗被用了三颗, 若是用完,再去寻神医谷便是。
一个游离律法之外的江湖势力,本就没交税,还敢公然拒绝制药不成?若是真拒绝,那还正好……
周歧不爽这些动不动打架斗殴的江湖势力很久了,边疆在他这几年的梳理下已经无甚外邦人敢来袭,现今正是处理国内不安定势力的时候。
“可用,将军。”
周佟不敢隐瞒,只能叮嘱道:“一颗玉露丹药效甚强,需碾碎成粉状,每日早晨化水服用四分之一即可。”
“乔大人都记下了?”
“是,是,下官已记下。”乔朗连连回道,也听出了玉露丹的珍贵,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乔瑜根本说不出推拒的话,只情真意切地朗声感谢:“周大将军大恩,下官铭记在心。”
“不必如此,关爱幼儿,人之常情。”
周歧想到那截雪腕玉手,不由心尖一颤,他轻咳了一声便从腰间锦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丸玉露丹塞进锦袋中,继而直接将瓶子连带里面剩的一丸救命丹药都放到了乔朗手中。
而平躺在床的乔瑜在朦胧中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周大将军大恩”?
这西北之地,除了周歧,没人会被称作大将军。
距离这么近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前两天是自己没想清楚,凭父亲七品官的地位,自己肯定无法进将军府做厨子,更不用说离间将军和少将军的父子情份,甚至是撺掇周歧成功推翻皇室了。
想到曾屡次被人称叹的美貌,乔瑜挣扎着坐起身来,直觉眼晕心跳,他略一狠心,坚持着攥住了粗劣的床帘稳住身形。
而后,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出声道:“父亲,我们到城里了吗?”
美妙动听的声音瞬间洗涤了听者的心灵,疾病带来的略微的沙哑仿佛是带了一把小刷子,勾挠在人的心上。
正准备离开的周歧闻言停了脚步,不由得看向为防凉风而遮掩地严实的木架床。
“还没,瑜儿快躺下休息。”
宋鸢急忙掀开床帘的一角探进去照看孩子,胳膊揽过乔瑜的肩垫在身后,防止那截床框木架膈疼了孩子。
“我们这是在哪?”
乔瑜冲爹爹眨眨眼,暗示自己是故意一问。
突然,过于粗糙低劣的床帘承受不住乔瑜稳住身形的力道,骤然撕裂开来,布条飘飘扬扬地落下,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短促的惊叫后,乔瑜无措地靠在爹爹的怀里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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