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生死, 世界也是,王朝气运朝夕更替,照少年所说, 裴词所在的世界, 气运将尽,原本属于即将被摧毁的世界。
这种世界都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节点,或天灾, 或人祸,必定会发生什么,死生动荡,从无例外。
按照原本的世界命谱, 也的确应该是这样, 谢凉生来寡刻, 是个暴君, 他喜爱扩张,喜爱动荡,偏偏身有帝星之命。
这样一来,不过二十年,他所统领的政权便会死伤过半,气运大削,届时怨气四溢,天灾降临,无人可救,世界自然崩塌毁灭。
这是由命谱定下的结局,无论是谁,绝无更改可能。少年说的时候虽有惋惜,但也十分冷漠,这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东西。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说着,裴词自始至终也只是安静的垂眼在一旁,不置一语。
裴词本是温良和善的命格,他无反应,着实惊奇,少年说罢仔细看了看他,观他神情确实并无变化,不由惊异:“你不生气么?”
他应是最不会认同谢凉做法的人才对。
裴词闻言有些疑惑,他偏头看少年:“我为何要生气?”
“自然是因为你不喜欢杀戮。”少年注视裴词,疑惑道,“谢凉与你亲近,却造下杀孽无数,你都没有感觉吗?”
听到这个问题,裴词沉默了半晌,慢慢道:“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描述的那个人并无实感,也不觉得他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因此不会生气。”
毕竟是说想出兵南漠都是在骗他的小兔崽子,或许性格会冷漠一些,但怎么想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裴词的面色平静,虽然是猜测,但看起来好像已经肯定认同了某种事实一般。
少年盘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顿一下,忽的有趣的笑了笑。
他看着裴词,目光悠远,忽然道:“那你感觉的……倒也没错。”
在这个故事里,谢凉的确没有做出那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词当年一颗糖破了他的命格,在往后许多年里,他原本毫无更改可能的寡刻之命,竟真的被隐隐抑制住。
谢凉的一言一行,虽冷淡一些,但细数起来,很多事上,他的处理与普通皇帝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清明一些。
这原本没什么不好,然而千不该万不该,挪动了命谱定数。
世界气数将尽,怎是人力可改,谢凉作为命谱选定之人,生来的责任就应该是寡刻一生,无人怜爱,更不会怜悯其他人。
但他偏生选择与命谱相悖,如此一来,命谱干扰他不得,无奈之下,转而干扰了其他人。
说到这里,少年顿了一顿,酝酿一番,似乎接下来要说很重要的事。
裴词抬眼看他,没有催促,只是有些沉默。
现如今信息都已经摊开在摆在他面前,对他来说,实际上少年说与不说,他都已隐约猜出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接下来道:“你能想到吧,因为命谱的自我修复,一部分属于谢凉的东西,被送给了另一个有可能取代他的人。”
“那位安南王,比谢凉听话许多,命数转给他之后,原本他借着命数,可以将谢凉取而代之,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发生了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不仅轮回司,六命之司都为此有所震动,因此我才会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说着,眼眸黑亮,竟有笑意,他看着裴词,对裴词道:“你能想象吗?生来凶刻孤寡,注定漠视人命之人,也会这样的……”
他停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最终笑着道:“这样的……重视这些东西。”
往后的事十分的戏剧性,少年想了想,才组织好如何描述。
他道,诚如裴词方才所想,因为命谱修复,谢凉的命格和气运,被规则一定程度上转给了齐盛。
这不是小事。世间遭遇都依靠规则运转,比起气运这等缥缈之物,规则才是最不容撼动的东西。
它将谢凉的东西分给旁人,若只有命格没什么,但一旦当一个人有气运傍身,在世界判定里,他一定程度上已经有了角逐天下的资格。
并且在谢凉并不听话的情况下,那些年里,齐盛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实际上都是超过他的,对方的存在会让他感觉到十分被动。
这就是与命谱相悖的下场。
那时候裴词已经不在很久了。
一年,或许是两年,谢凉盘腿坐在军营里,从未离开,他几乎不理解的看着齐盛宛如乘借了东风,莫名其妙一天天壮大。
又几乎不甘心的承认,对方一日日强大起来,而他每次回到营帐,身旁却都再无与他商量对策的人。
这种状况一直拉扯了许多年。
再往后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词离开,谢凉命中的凶性又隐隐被激发,齐盛尽管夺了他的眷顾与气运,也只是隐隐约约与他分庭抗礼,而始终无法为所欲为。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场临水的战役上,这场战役里,谢凉另辟蹊径,到底压了齐盛一头,将人压在江湾府,进出无门。
谢凉命凶,人也十分凶,他几乎不做考虑,抓到机会后,悍然砍了齐盛的头。
就是这一下,强制性修复了几年的命谱再次崩溃,而这次与上次不同,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扶持的,可以与谢凉对抗的人了。
眼见世界命数将尽,却又迟迟寻不到消亡缘由,规则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做出修复与更改。
因此谢凉并不知道,齐盛自知败局已定,在临死之际,秘密向残余势力发出了一道召令。
当时谢凉对此并未关注,他只知道齐盛起势的诡异,连同麾下的人也不正常,便只想将他们快速解决,而没有对其他过多理会。
自从裴词死后,他便十分疲惫,原本不想理会许多东西,只是每每想起这是裴词所喜,才又不得不重新站起来。
那些年,齐盛势大,与他一南一北分庭抗礼,而如今头目以死,他忽然感觉到万分疲惫,几乎松懈。
就是这一点点松懈,北疆各地忽的出现一大批没有组织的反叛军队,开始大肆屠杀各府居民,不问缘由,不惧生死,状若癫狂。
谢凉派兵清剿,但因为寻不到对方软肋,收效甚微。
直到之后有人认出,那是前齐王军队。
这支军队宛如蝗虫一般,全然不计后果,打着为先齐王复仇的称号,在北疆四散屠戮,一时间民怨滔天。
裴词听到这里,隐约触摸到什么,微微皱眉:“民怨……这是你说的……规则所做?”
少年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你猜的不错,就是需要民怨,民怨沸腾,降下天灾,方才能与命谱相合……不过……”
看裴词皱眉,少年解释道:“但其中残酷,也不能全是规则的原因,规则修复命谱,只能是引导,如此这般,只能说那位齐王本性便是如此,否则谢凉命格凶成那般,不也好好的吗?”
说着,少年又道:“你可千万不要对规则有所不满,世界命谱之所以存在,便是早在世界之初,便已经计算好了世界的气运,你能想象一个没有气运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吗?那才是人间炼狱。”
“长痛不如短痛,这般修复,对你的世界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年解释的还算诚恳,裴词听的清楚,他抿着唇,微微摇了摇头,慢慢道:“既然如此,那后来呢?为何我的世界依然存在?”
“这就是我要与你说的那件十分奇特的事了。”
“那时候,那个齐王吩咐他的部下在他死后搅动风云,打着复仇旗号,本意只是想借此恶心谢凉,不料谢凉知道以后,对他们说……”
裴词抬眸:“说什么?”
少年笑着道:“他说冤有头债有主,齐王是他杀的,不来杀他,怎么去找不相干的人?”
“可他身边精兵无数,那些人哪敢直接触他霉头,没有动心,只继续屠戮其他的,之后……”
少年说的有些轻描淡写:“……这之后,谢凉便以身为饵,杀了那位齐王旧部五万余人,他自己也被虐杀在山河谷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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