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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昱找到于白青的时候,老于正一个人坐在法医部的办公室里,一张张筛查交通事故留下来的尸检照片。
关星文暂时被停职调查,人现在不在局里,打电话也不接。他只能从技侦自己拷贝了一份事故发生时的监控录像,在手机上一边播放,一边和尸检结果进行比对。
章昱实在是佩服老于的心理承受能力。这种死者被撞得头身分离脑浆喷洒一地的画面,他哪怕看一次就足够留下心理阴影了,不知道老于是怎么面不改色地一遍又一遍来回观赏的。
听到身后传来皮鞋发出的脚步声,于白青没有回头,只是从厚厚一沓尸检照片里抽出了其中一张,反手往后递:“看脑部扫描。”
接过于白青递给自己的尸检照片,章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找线索的于白青。
从新泰回来以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位多年的老对头像是变了个人。
如果说他以前就已经是个天天跑外勤的勤劳标兵,那现在就干脆是把支队当成自己的家了。
他还记得,得知于白青明面上请了年假,实际跑去新泰的消息,高局当时气得差点没把办公室的桌子给掀了。
他们这帮人却万万没想到,老于突然走的这一遭,居然带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跨国重案。
他一直不明白老于身上这股低气压的源头,直到老阮前两天悄悄告诉自己,小晚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怪不得于白青不仅搬了家,连宿舍也不回。
弟控一下子没了弟弟,生活已然失去了重心。
他本来还想找机会安慰于白青几句,小晚以前又不是没跑过,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但眼看于白青目前的这个状态,他怕自己提起应晚来,于白青会直接对自己拔出四十米长的大刀。
选择性无视了照片里撞得稀碎已经不成形的死者大脑,章昱看到死者枕骨的位置被于白青用红笔画了个圈。
“有问题?”他问。
“我问了那天的值班法医。”于白青嗓音低沉,“死者半夜骑着机车在路上飙车,撞上栏杆的时候是面部先受到的撞击伤。被发现的时候尸体残缺不全,呈上半身半悬挂姿势,头上还戴着一副碎裂的头盔。”
“可是他后脑枕骨的位置有一处钝击伤。”他说,“说明这人在死亡前脑部曾经受到过撞击,这或许才是他真正致死的原因。”
这起发生在学校门口的离奇交通事故,警方调查的时候一直没有发现这和校园里的案子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原本以为真的是一场意外事故,打算将案子给交还给交警大队了,没想到又被老于给翻了出来。
听了于白青的这番话,章昱忽然间觉得这条线索好像有些熟悉。
他很快便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过了。
根据警方目前已经判定的案件逻辑和那个叫做龙思图的少年的口供,第一个死者苏苏是在体育课上磕破了后脑勺,所以才导致了初次癫痫症状的发作。
章昱的眼皮止不住一跳:“你的意思是,骑手也是在行驶的过程中有癫痫症状发作,所以才会一不小心撞上栏杆?”
不过这也正好说得通,为什么法医尸检的时候没有在体内检查出什么异常因素。
“癫痫猝死”在解剖时很难找到毒理学或病理学原因,所以法医们才会专注于寻找致死的外伤。
于白青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录像:“这应该也是一次诱导型的癫痫症发作。”
他用手指着立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还记得老阮的第二次调查结果吗?骑手之所以会在这个路口突然加速,是为了紧急避让前方的那辆私家车。”
“那辆私家车没有悬挂车牌,恐怕就是凶手在开。”于白青说,“凶手在事发前通过某种手段致使死者脑部受伤,引发其癫痫症发作。然后在十字路口驾车故意违章,导致病情发作中的死者在操控油门和刹车的过程中出现错乱,从而撞上栏杆死亡。”
章昱眼中浮现出一抹惊讶:“……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图什么呢?”
既然想要蓄意杀人,在袭击脑部的时候更加用力一点就行了,为什么要这样多此一举?
于白青缓缓摇了摇头,似乎也没有想明白。
目前看来,所有的案件似乎都和癫痫症有关。而SPEAR生物科技,正是全球最大的抗癫痫药物生产制造商之一。
他们这回怎么也扯不开干系了。
似乎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淡淡望向站在身后的八爪鱼:“你刚才说,龙思图的班主任招了?”
“招了不少东西。”
章昱将男老师在审讯室里的口供事无巨细地和于白青转述了一遍。
高局专门交代了,要全力配合老于破案,不是他自己要对这位老对头言听计从的。
一边和于白青说着话,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听完八爪鱼的转述,于白青脸上的神色终于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给陈安阳打了个电话,让陈安阳马上去一趟证物科。
和陈安阳通完电话,于白青又问:“学校的教导主任和副校长抓了吗?”
“拘捕令早就下了,”章昱挑了挑眉,“这还用你说?”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学校里找到男老师口中那个背部纹着纹身的男人,或许要等审完了副校长,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这方面的线索。
就在他不知道于白青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的时候,陈安阳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法医办公室的门。
“章队,于哥!”
陈安阳从文件包里取出十多个透明的证物袋,整整齐齐在办公桌前摆放成了一排,“我严格按照你们说的,让证物的同事给找出来了!”
陈列在办公桌上的每一个证物袋内都装着一枚佛牌。这些佛牌图案大小不一,形状也各有不同,有的在灯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有的却色泽暗淡,一看就很廉价。
每一个证物袋的标签上都列明了与证物有关的信息,包括编号、提取时间、提取人、收检单位等等。
于白青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拎在灯下看。只见标签上写着的提取时间是上个月的十五号,也就是高二(7)班那名学生脑溢血死亡的后一天。
最后的备注那一栏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梁培东随身物品。
放下手中的证物袋,于白青示意身旁的陈安阳:“袋子全拆了。”
“……哦哦。”
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陈安阳连忙走上前,开始和两名前辈一起戴着手套拆除证物袋。
将拆好的所有佛牌堆在一起,于白青继续对陈安阳下指令:“安阳,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把这些佛牌分一下类。”
“这,这要怎么分类?”陈安阳这下是彻底呆住了,“是按颜色,重量还是——”
“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按你喜欢的来。”
于白青说。
在章队和于哥的默默注视下,陈安阳小心翼翼地逐个拿起佛牌放在手中挑挑拣拣,犹豫了半天,终于将佛牌大致分成了四堆。
分好后,他向两位前辈解释道:“最左边这一堆感觉材质最好,看起来都是镀金的,价格应该不便宜。左二的这一堆,好像就是之前在小卖部里搜查到的那种,几块钱一个,做工很劣质。”
“右二这一堆没什么特别的,但因为材质都是一样的,用料比较多,我就放在了一起……”
不知道自己的分类对不对,陈安阳有些忐忑地指向了最右侧摆在一起的两枚佛牌:“这两枚和其他的好像有一点点不同,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就归到一起了。”
于白青挨个拿起证物袋,将写在标签上的编号和贴在佛牌背后的编号一一进行比对。
比对完之后,他在头顶的灯光下缓缓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下说得通了。”
章昱早就清楚老于先斩后奏的德性,双手抱胸靠在办公桌前,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倒是陈安阳,依旧满脸写着“懵逼”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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